旧港不大。
任何风吹草动,人人皆知、个个都晓。
施进卿尽地主之谊,宴请郑和等大明使团成员。
王守敬则是和商贾们混在一起,感受着物价的起起落落。
大明舰队上,有海量的货物。
旧港能够消耗的,也不过十几船罢了。
再多,就要吃撑了。
如何控制交易,是王守敬、沈开来负责制定规则。
兜售货物,也是有讲究的。
不可能任由商贾们进行价格的比拼,有损大明的利益。
王守敬锱铢必较。
他之所以不满朝贡的贸易方式,很大的原因在于,礼部的官员们根本不知道何为贸易!
他们只知道,大明是天朝上国,理所应当照顾番邦。
因此货物的价格,往往是溢价,超出市场价格。
番邦热衷于进贡,是因为他们甘愿做大明的小弟吗?
非也。
只是当小弟,有利益罢了。
王守敬力图粉碎这样的规则,恢复到正常的市场经济中来。
面子,能够当饭吃不假,前提是不能有损自己的利益。
有时候王守敬也分不清,这种崇洋媚外的思维,是儒家的影响,还是老祖宗传承下来的。
部分史书称,郑和下西洋祸国殃民、劳民伤财。
症结就在于此。
番邦进贡,大明反哺。
后来一结算,是亏的。
当然,很多史书都是儒门读书人记载的。
让他们琢磨经济规律,简直是为难了这群读死书的人。
朱棣北伐没有动摇国本,有海上丝绸之路的功劳。
赚钱。
为大明赚钱、为百姓谋取利益。
王守敬从不觉得丢人。
所以谈判上常常显得剑拔弩张,他还会亲自下场,和旧港的豪绅、富商讨价还价。
亲兄弟,明算账。
旧港宣慰司是大明的领土不假,生意还是照常做。
兴许是看到王守敬太关照自己人了,太和蔼可亲了。
竟有商贾找上门来,试图挽回沉船的损失。
“在暴风雨中,我的船不幸遇难,还有几个伙计,永远地离开了。”
这一位两淮盐商李生,可谓是声泪俱下。
句句不离他的伙计,声称抚恤金一定给够,只是手头拮据。
王守敬知道了他的来意,静静地看着他表演。
沈开来很明显生气了,要将此人驱逐,王守敬眼神示意他稍安勿躁。
宁波府提供了担保,保证货物安全运输到南洋。
现在是返程了,王守敬没有继续收取保金。
货物都换了一茬。
为何这位盐商李生会来卖惨?
很好理解。
规则是人定的。
王守敬一言而决!
如此一来,可以操作的空间,也就广阔了。
损失的是宁波府的钱,和王守敬没有一丁点关系。
更何况,李生字里行间都在暗示,他拿到赔偿好,会好好地孝敬王守敬。
几千两银子,应该是有的。
只是他太小看了王守敬的财力。
早在句容时,王守敬的身家,就超过了百万两。
市舶司建立,东洋、西洋两地的贸易,给王守敬带来了不可估量的财富。
都是沈开来、廖铭在操持。
具体有多少,王守敬印象都模糊了。
五百万两,还是能够拿得出来的。
钱财,只是身外之物。
别说李生出价几千两,就算将整船物资搭上,王守敬都不会眨眼。
有时候恪守原则,真的很简单。
王守敬就是其中一粒!
“你还有其他的几船货物吧?”王守敬心平气和地询问道。
“是,可一船的损失,也是伤筋动骨。”
“知府大人您也知道,我们这些人,也都是身不由己。”
李生隐晦地提醒,他背后的人物不容小觑。
王守敬若是开了这个口子,以后必然后患无穷。
他只是淡淡地望了李生一眼,平静道:
“你可以在旧港,自由买卖,以弥补你的损失。”
“至于保险赔偿,你还不符合条件。”
从古至今,所谓保险都只赔两种,
这不赔。
那不赔。
李生在生意场上,老谋深算。
在保险行业,他还是太稚嫩了。
不明白最终解释权的利害!
有钱能怎么样?
不要试图挑战能够制定规则的人。
“多谢知府大人!”李生深施一礼,径直离开了。
王守敬庆幸自己不是正使。
否则一回朝,弹劾他的奏折,肯定铺满了朱棣的龙案。
“大人,您就是太仁慈了,对待这种得寸进尺的贪婪之人,就应该一棍子打死,否则后患无穷。”沈开来沉声道。
“混官场,你能打死谁?”
“拔出萝卜带出泥,指不定得罪的是谁。”
廖镛真知灼见,一语道破。
“这点小事,不至于大动干戈。”王守敬挥挥袖袍道。
没过一会儿,施进卿就派人来请。
王守敬跟着出席了盛典。
也就是为旧港宣慰司立界碑。
大明舰队南下的时候,给所有无人或者人迹罕至的岛屿,都安排上了界碑。
向所有番邦宣示,这是大明的领土!
“旧港宣慰司”的碑文,已经雕刻完毕,逆天拔宇。
施进卿召集了旧港的豪绅,以及大明使团。
在郑和与礼部官员的祝贺下,将石碑立起。
“旧港宣慰司永远是大明的疆土,我等世世代代皆供奉大明龙旗!”施进卿朗声宣告。
欢啸声,铺天盖地、震耳发聩。
这意味着三佛齐之地,有了强大的庇护者。
暹罗、满者伯夷等国家,都要尊重这一片领土。
施进卿之所以如此热衷邀请大明使团来访,为的正是这一刻!
盛典过后,他吩咐施二姐,打扫碧草居,摆列桌椅、屏风等,一切按照大明制式,装扮得华丽气象。
还整理出一间清雅的书房,摆放了琴棋书画等等。
“这是王副使的居所。”施二姐将王守敬引领至此,吩咐几个侍女好好照顾。
姑娘们腰肢纤细、四肢纤长,莺莺燕燕围绕着王守敬转悠。
王守敬大大方方地接受着她们的服侍,端方正人。
倒是姑娘们满面通红,含蓄羞怯。
王守敬泡了一盏茶,看了很久的书,直到不速之客的到来。
施济孙推门而入,一本正经地询问道:
“听说,你给了我们家马六甲港半成的收益?”
“是聘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