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守敬提前联络了钱庄,将所有银票兑现。
应天府为京师要地,秩序恢复以后,钱庄自然不缺钱。
更何况,钱庄也要借此机会,打响名声揽财。
句容豪绅是钱庄的大客户,有求必应。
王守敬准备了上百辆马车,袒露金银,浩浩荡荡地奔赴京师。
句容百姓効百禽鸣,内外肃无。
只闻半空琴瑟锣鼓和鸣,若鸾凤翔集。
老幼妇孺相随,七十岁以上的老翁乘坐牛车,辘辘而行。
句容有头有脸的豪绅,皆放下身段,裹宽紫袍,执旗呐喊。
一条金龙舞动,宛若流星。
杂彩结络,锦绣辉煌。
妙龄容艳过人的少女,戴花冠,身穿仙人髻鸦霞之服。
一时新妆,衬着悠扬的曲调,各尽其妙。
好似仙童丫髻,仙裳执花。
句容少年豪俊,乘骏骑而行,意气风发,竞逞华丽。
王守敬龙章凤姿、神采飘逸,位列队首。
一时间观者如堵,都被眼前的法驾仪仗震撼到了。
金灿灿。
白花花。
还有绫罗绸缎,光照天地。
车队中还有幡龙旗相风鸟指南车,乐曲、呼喊相杂,声震天地,热闹非凡。
王守敬筹谋已久,终于派上了用场。
乐鼓若雷,旌旄翳日。
好似四面八方,风雨骤至。
朱高炽看看这样气魄恢宏的队伍,不禁一愣。
句容县,这是要干什么?
忽然一声响彻天地的呐喊,震得朱高炽魂飞天外。
“日月山河永在,大明江山永在!”
旋即一车车真金白银,赫然出现在朱高炽的视线中,他瞪突了眼睛。
他忙上前,恭施一礼:“王县令这是要往何处去?”
王守敬在人群中,一眼看到了朱高炽。
这胖胖的身躯,很有辨识度。
“陛下登基,句容略表心意。”王守敬没有隐瞒,坦坦荡荡。
朱高炽一望,句容的心意似乎有点沉重啊,足足上百辆车,囊括各种各样的奇珍异玩。
他知道句容很富,没想到能够富成这样。
“朱某斗胆问一句,这些都是献给天子的贺礼吗?”
“不错。”
王守敬大大方方地承认下来。
“这恐怕价值百万两了吧?”朱高炽震撼道。
“何止百万两。”
“句容县全县百姓,共筹备一百五十万两现银,以及价值五十万两的物资,恭贺天子登基。”
王守敬袖袍凌风,彰显着一种大胸襟。
“什么?”
“两百万两?”
朱高炽双眸瞪得犹如铜铃一般,震撼到难以言表。
此前句容府库已经上交了二十万两,再加上这一份厚礼。
足足两百二十万两!
这真是一县之地的魄力?
朱高炽久久没有回神,脸颊的肉肉都在颤抖。
“句容……哪来这么多钱财?”
他喃喃自语,将惊讶挂在脸上。
“句容重商重农,自然容易发展起来。”王守敬轻描淡写地道。
里面蕴藏的学问,足够朱高炽剖析数载。
重商就能这么有钱?
怎么可能如此简单!
“自古以来,朝廷都是重农抑商,为何王县令要打破这一秩序呢?”
朱高炽心底满满的好奇。
“重农抑商”一直以来,都是基本国策。
商人逐利,为了获利不择手段。
倘若让他们发展起来,必然荼毒天下百姓。
这是“与民争利”啊!
“我可没有打破秩序,朱兄抬举了。”王守敬谦逊道。
“能否给在下透漏一二关键?”朱高炽含笑道,使人如沐春风。
王守敬很享受这一份亲善。
从朱高炽的眼神中,他看到了从未有过的和谐。
没有尔虞我诈,只有以真心交换真心。
“从商君变法至今,重农抑商持续了上千年。”
“殊不知这一条道路,已经不适合大明了。”
说到此处,王守敬十分惋惜。
“为何?”
“祖宗之法得到了上千年的践行,不是应该更加可靠吗?”
朱高炽满脸的疑惑,悉心地请教。
“朱兄认为,王朝安定,百姓赖以生存的条件是什么?”
王守敬背负双手,双眸深不可测。
“粮食!”朱高炽脱口而出道。
“不错。”
“粮食的产出,又依赖于土地。”
“历代王朝都压制商道,士大夫、勋贵、豪绅都被迫与民争地。”
“土地是一块硬邦邦馒头,商道则是香喷喷的肉包。”
“不让士大夫、勋贵、豪绅吃肉包,他们只能去抢馒头了。”
“普通百姓如何玩得过他们?”
“土地兼并,只会一年比一年严重。”
“中原的土地就这么多,太祖皇帝给百姓分再多的地,也无法阻止土地向士大夫、勋贵、豪绅集中。”
王守敬滔滔不绝,他的每一句话,都在朱高炽心里掀起惊天的波澜。
“要想让百姓吃上馒头,必须让士大夫、勋贵、豪绅,乃至于皇族吃上肉包。”
“土地分配给百姓耕种,禁止交易。上层人士开拓新的市场,才真正符合大明的发展。”
“太祖皇帝强迫着士大夫与百姓一起吃馒头,这有可能成功吗?”
“只要土地归属于百姓,百姓就有了稳定的退路,大明的根基就有了保障。”
“人生而不同,存在高低贵贱。”
“让所有人过一样的生活,简直痴心妄想。”
生命平等。
生存不可能平等。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存方式,各有各的精彩。
来到封建社会,大谈平等,是对平等最大的侮辱。
王守敬直接划分赛道,让不同的人群,分享不同的蛋糕。
土地保障了百姓的生存,就算有心怀不轨之徒,也无法鼓动他们谋逆。
百姓所求,无非就是活着。
如果不给士大夫、勋贵、皇族等开辟新的赛道,他们一有钱只会盲目的买地、屯地。
钱财很可能流失,唯有土地能够传承百年、千年,永远不亏。
王守敬这样的思路,完全不符合封建的统治。
因为在统治者眼里,百姓有了钱,就会变“坏”。
比较着名的就是清朝“三十三两”理论。
一个普通人吃饭、穿衣、养家的花费需要三十六两。
清朝统治阶级,将农民一年的收入控制在三十三两,还要负债三两才能活着。
百姓为了生存而奔波,没有人可以停下来。
贫穷、麻木、焦虑,伴随了百姓的一生!
谁还有能耐造反?
这就是驭民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