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万两银子。
真是一名县令,能够筹备的吗?
朱棣也在暗中考虑这个问题,他自己都觉得有些过分。
却不后悔。
他刚刚执掌大明,心中有一股执拗。
父亲英明神武了一辈子,偏偏在选择继承人方面,目光短视。
凭什么选择朱允炆?
凭什么他不可以?
朱棣要向世人展示,向父亲证明,他比朱允炆更合适。
所以,他不能输。
登基大典,一定要风风光光。
这是权势的开始,朱棣的雄心壮志正在启航。
大明将永远地荣耀下去。
处理完政务后,朱棣没有逗留,返回宫中。
徐氏正临摹字帖,寥寥上百字,优雅天然的气韵令朱棣倾倒。
不愧是名门闺秀!
骨子里、血脉中,都透着一股高贵的气质。
再加上后天的培养、浸习,徐氏更是多了不谙世事的天真和秀丽。
她就是朱棣心目中完美的大明皇后,母仪天下。
娴静得好似清辉洒落,流水静淌无声。
杀伐果断的朱棣,此刻神态中满是柔情,褪去了一身的疲惫。
“好字,好字!”
朱棣发自内心的感慨,迎来了徐氏暖暖的笑意。
徐氏乃是大明开国功臣徐达长女。
她天资聪颖,幼年时便贞洁娴静,喜欢读书,有“女诸生”的美誉。
听到朱棣的赞赏,徐氏盎然笑道:“夫君处理完政务了?”
没想到朱棣的笑容僵住,缓缓道:“从今以后,我就是万古不易的贼了。”
他的神态中,充满了孤傲与落寞。
徐氏心神一颤,目光灼灼地望着朱棣,坚定道:
“夫君,你能做得更好,一定可以的。”
朱棣眼神里饱含着感动,眉宇间透着摄人心魄的霸气。
“皇后说得对!”
徐氏呆滞了半晌,旋即明白了朱棣表达的意思。
“只要能够陪伴在夫君身边,一切都是值得的。”
她偎依在朱棣怀中,含情脉脉。
夫妻几十载,一切尽在不言中。
等到朱棣回神,他低声询问道:“前段时间你去了句容,可曾见过县令王守敬?”
徐氏挣脱朱棣的怀抱,温和而不失热情地介绍道:
“这份书帖,正是王县令赠送的。”
朱棣的视线,蓦地转向字帖,一派泱泱气象。
峥嵘轩峻,凤翥龙翔。
纵使姚广孝、朱高炽都推崇王守敬,朱棣心中仍存有疑虑。
眼下看到徐氏的痴迷的神态,朱棣一时间竟有些酸了。
“他为人如何?”朱棣故作镇定、慷慨。
“王县令天生异象、器宇轩昂,非是等闲之辈。”徐氏静静地回忆道。
朱棣眉头微扬,目光有些凌厉,为了避免让徐氏察觉,他望向了字帖。
只觉得一股浩然大气,扑面而来。
“句容花开二月天,游人来往说神仙。”
“游子心与游人异,不羡神仙羡少年。”
朱棣心神回转,似多了一份欣赏。
“从这一份字帖上看,倒是配得上‘读书人’三字。”
徐氏微微点头,心中难免有些怏然。
她有夫君保护,有诸子孝顺。
风雨晨昏,羁魂有伴,当不孤寂。
可这王县令,当真孤家寡人一个。
徐氏动了恻隐之心,表情肃然起来。
“这王县令颇有才干,将句容经营得井井有条。”
她点到即止,没有过分地渲染。
朱棣屏息凝神,低头沉思。
没想到自己挚爱的夫人,竟会破例为一个外人说话。
莫非这王守敬真的是神仙人物不成?
夫妻二人四目相对,朱棣率先开口打破沉寂,掏心窝道:
“若他真的有才华,朝堂一定有他的一席之地。”
徐氏知道,朱棣已经将此事放在心上,安心地依着他的胳膊。
“王县令一定不会让夫君失望的,只是……依我的观察,他不是热衷于权势之人,夫君恐怕要费一点心思。”
朱棣一惊,眼神迸射出犀利的寒光,震撼道: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天底下,还有不热衷权势的读书人?”
“较之唐、宋,我大明官吏的俸禄是最低的,可也没见过谁不想做官的。”
朱元璋一生最恨贪腐,满朝文武被割了一茬又一茬。
可是读书人犹如雨后春笋一般。
这是朱棣的底气!
他脊梁挺直,眉宇间威武霸道。
徐氏看着,有些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这是我的直觉,王县令姿容俊逸、风度洒脱,更向往着自由自在。”
朱棣神色微凛,又觉得不必为了此事闹僵,不禁心中一动,缓和道:
“既然如此,咱与皇后打个赌,看看这王守敬会不会为咱所用。”
徐氏笑盈盈,眼底闪过一丝狡黠。
“好。”
无论如何,她都不会吃亏。
翌日,朱棣神清气爽地上朝,处理各种政务。
文武百官都很诧异,朱棣的脾气突然变得温和了许多,气色愈发红润,没有了戾气,好似变了一个人一样。
等到朝会结束,朱棣卸下浑身的疲惫,正准备处理奏折。
解缙火急火燎地汇报道:
“启禀陛下。”
“诏书已经拟订完毕了。”
他毕恭毕敬地呈递上去,朱棣看了以后很满意。
“就这样办。”
朱棣很欣赏解缙的才智。
“臣下在拟订诏书的时候,发现王守敬这个名字有些熟悉。”
解缙犹犹豫豫,似有些不安。
“说!”朱棣肃声命令道。
解缙呈递上来七封奏折,最早的时间,要追溯到建文三年。
朱棣目光凛然,看到了“句容县令王守敬”七个字,顿时来了兴致。
等到他看完内容,狠狠地一掷,愤慨喝道:
“辞官?”
“朕偏偏不准!”
朱棣心中,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这王守敬,竟是连上七封奏折辞官的狠人。
理由竟是:俸禄太低,无以养家。
这就是王守敬不成婚的理由?!
虽然这是给建文帝的奏折,但是朱棣依旧止不住地愤怒。
“重新修改诏书,只要王守敬筹集到足够的银两,朕就提拔他做知府,甚至入朝!”
权势不能动人心?
那是给的不够!
朱棣深谙此道,不信真的有人能够抵住诱惑。
他忽然想到仍在狱中的方孝孺,蓦地禁闭双眸。
爵禄不能动其心。
美人不能改其志。
生死不能阻其行。
对于这样的人,天奈其何?
朱棣偏偏不信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