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梦幻忽然发现,他和柳扶疏之间其实并没有什么话可以说,毕竟两个人相识不过数日,说过的话总共不过两三句。
其实他们还不熟,很不熟。
那么,不熟的人怎么才能变成熟悉的呢?
宋梦幻开始绞尽脑汁地回思过往,试图在经验里找到某种方法,但很快他便发现失败了,因为人与人之间从相识到相熟再到相知是一个自然的过程,并没有所谓的方法可供参考。
那么,怎么才能自然地从相识到相熟呢?
柳扶疏给了他答案。
柳扶疏没有想着和宋梦幻说些什么,而是十分自然地去纸质棋盘上捡拾白色的棋子。
就像是秋游的小姑娘在树下捡拾着好看的落叶。
看这意思,她是想再下一盘?
想到这里,宋梦幻急忙也去捡拾棋子,捡拾黑色的棋子。
破旧的纸质棋盘上的黑白棋子很快被捡拾完毕,柳扶疏拿出一枚白色的棋子,当先放在了棋盘的正中。
开局下在正中,也就是下在天元,这是五子棋的规矩。
柳扶疏开局下天元,似乎深谙五子棋之道,只是五子棋还有个规矩,叫作“黑先白后”,她执的是白色的棋子,应该下后手,这个规矩她怎么反而不守了?
宋梦幻自然不敢指责柳扶疏不守规矩,稍微一愣神儿后,急忙紧挨着柳扶疏下在天元的白色棋子,下了一枚黑色的棋子。
先手为攻,后手为守,宋梦幻认为自己的应对很合理。
只是这合理在柳扶疏看来似乎变成了不合理。
“宋梦幻,你怎么总是挨着我的棋子下啊?”柳扶疏皱着细长的蛾眉问道。
宋梦幻又贪看起了柳扶疏皱眉的可爱模样,心里则在思考着为什么柳扶疏的可爱和贾西贝的可爱那么像呢,明明她们的眉眼不一样,发型不一样,衣着不一样,气质也不一样。
宋梦幻的眼睛忙着,心也没有闲着,嘴巴则没有了把门的,于是下意识地应道:“因为挨着你香啊!”
说完之后,他便后悔了。
他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养成了流里流气的说话风格了?要知道在以前,他可是一个和女生说话都会脸红的人啊!
真是该死!
柳扶疏不会生气了吧?
宋梦幻偷眼去瞧柳扶疏的脸色,果然,柳扶疏的脸色很难看,眉头也皱得很紧,但她没有说话,而是拿出一枚白色的棋子放在了纸质棋盘上。
这一次,她下在了东星上。
五子棋盘正中的点叫作天元,四周的四个点分别叫作东南西北四星,柳扶疏下在东星上,意思是要开辟新的战场,不想与宋梦幻在天元处纠缠了。
宋梦幻不敢再贪看柳扶疏皱眉的可爱模样,也不敢再思考她的可爱与贾西贝的可爱是否有区别,拿起一枚黑色的棋子下在了东星的旁边。
柳扶疏不想与他纠缠,他似乎偏要与她纠缠。
柳扶疏拿起一枚白色的棋子,咬着红润的嘴唇,瞪了宋梦幻一眼,然后将白色的棋子下在了南星上。
宋梦幻随即在南星的旁边下了一枚黑色的棋子。
柳扶疏又下在西星上,宋梦幻下在西星旁边。
柳扶疏拿着一枚白色的棋子,正要往北星处下,但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把白色的棋子用力地丢在了破旧的纸质棋盘上,然后起身,迅速地跑出了员工活动中心。
宋梦幻为之愕然,一时不知所措——她这是去厕所了?这么急吗?
但很快,他便反应过来,柳扶疏哪里是去厕所了,她这是生气了,于是急忙起身,想要追出去,可刚离开小桌子便被正在吧台里擦拭茶杯的宿舍管理员吴师傅叫住了:
“小伙子别走啊,把桌子收拾好再走!”
宋梦幻忽然觉得这话有些熟悉,好像下午的时候他便被人这样叫住过。
下午的时候被叫住倒餐盘,现在又被叫住收拾桌子,同样是有很多人看着他,同样是……因为柳扶疏。
宋梦幻只好转回身去收拾桌子。
等他把黑色的棋子和白色的棋子都抓进棋盒里,又小心地把破旧的纸质棋盘折叠起来放进棋盒,再把桌子旁边的两把椅子归置好,终于可以跑出员工活动室的时候,在员工宿舍的走廊里已经看不到了柳扶疏那美丽的身影。
宿舍走廊里的灯光是昏黄的,昏黄的灯光照在来往的人身上。
而那些来往的人里没有柳扶疏。
宋梦幻走进昏黄的灯光里,他猜想柳扶疏一定是回宿舍了,但他不知道她住在哪间宿舍。
他又想,即使他知道她住在哪间宿舍里,恐怕也没有勇气去找她,即使积攒够了勇气,也没有合适的理由——毕竟他们还不熟,很不熟。
毕竟相识不过数日,说过的话总共不过两三句。
宋梦幻在昏黄的灯光照射下的宿舍走廊里从这头走到那头,又从那头走回这头,如此走了七八个来回,也没有等到忽然从某间宿舍里走出来的柳扶疏。
直到吴师傅从员工活动中心走出,用异样的眼神看着他,并准备质问他想干什么的时候,他才急忙踅进了男宿七舍。
男宿七舍里漆黑一片。
宋梦幻伸出左手去摸墙上的开关,正准备开灯,右上方的某处忽然传来一声如雷鸣一般的呼噜声。
宋梦幻吓了一跳,急忙掏出手机去照,才知道是早已睡着了的夏素新。
轻拍胸口,小声地嘟囔一句“睡这么早”,翻转手机看了下时间,不禁又吓了一跳,竟然已经十一点多了,难怪夏素新已经打起了呼噜,难怪吴师傅会从员工活动中心出来,看来他也是准备去睡觉了。
宋梦幻只好放弃了开灯,然后借着手机微弱的光摸到床上,把衣服一脱,胡乱地睡了。
第二天不到六点,宋梦幻便醒了过来,这是近半年来他醒得最早的一次。
既然醒来,他不想浪费这难得的早起,想着去外面呼吸一下新鲜的空气,顺便去员工餐厅把早饭吃了,于是草草地洗漱了一番,拉开了宿舍的门。
然后,他发现对面的女宿十二舍的门也开了,从里面走出来一个他熟悉的人。
不,不熟,很不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