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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泊的童年是在无止境的愧疚中度过的。

如果要类比,她的父亲没有霍深的糟糕,但母亲却比霍深的糊涂。

懦弱而心软的原谅了父亲的家暴,被他事后痛哭流涕的悔改所蒙蔽。

直到郁郁而终。

麦泊相信母亲付出的是爱情,但她的爱情却只换来了父亲的一次次的肆无忌惮,以及最后的利益。

一笔不错的遗产。

“没有遗嘱?”

“没有?”

“......”千金的头感觉到一阵熟悉的痛感,更甚于当时听霍深的故事。

霍逸好歹是被孩子绑住,这位是真恋爱脑啊。

“那归你的钱呢?”千金忍不住问。没有遗嘱,在配偶自行获得一半共同财产后,再将剩下一半由配偶、子女、父母等额分配。麦泊手里无论如何都能拿到一笔钱。

“我拿到了首饰,不过......大部分都让我爸代管了。”

“代管?”千金阴阳怪气的叫了声,“你冷幽默学得真不错。”

代管,管着管着就回来报失了。是问他一句会得到“我还能害你吗”的经典台词的那种代管吗?

千金母亲离婚后没有再婚,遗产按照遗嘱八成全部归千金所有,剩下两成给她父母在市区买了栋房子,让老两口除了退休金,还多了一份收租的活。

施问豪虽然没关注过这个前妻,但对千金的遗产继承还是有所关注。

在这一点上,施问豪教了千金很多。所有遗产继承都由千金自己经手,他顺便还会指点指点过程中需要注意些什么细节,什么情况会导致遗嘱继承出现问题。

施问豪不是那种将财产的分配大权交给律师的人,他自己对继承权这一块摸的一清二楚。

“好的商人首先要是半个律师。”他总是这么说。

虽然,这项技能最终用来对付千金自己就是了。

施问豪家大业大,对前妻的财产不感兴趣,纯粹把它当作闲时提点提点孩子的工具。但麦泊他爸就不一定了,起码他爸看上去不是李恩慈的养父那个类型。

麦泊苦笑着摇摇头,她那时候还小,大人要她也只能给。到了这个年纪的麦泊,越发不能体会母亲是为什么会爱父亲,或者说一直包容原谅。

总之,父亲得到了馈赠,而麦泊感受到了债务。

生养她的花费全都被算在她的头上,等着有朝一日她来还清。

家里做的一切仿佛都是为了她。

养她花了钱,每每掏出去一笔,都会记好,然后对她说让她不要辜负他的期望。

“我辛苦出去工作,还不是为了让你生活更好。”

“我给你带个妈妈回来,让她照顾你。”

“你去住舅舅家,这样你离学校更近,生活也方便。家里弟弟也要上学,能省一笔是一笔。当初我也是这么给你省出来的。”

从养育到结婚生子,似乎都是因为她才必须执行。

和千金一样,在有对照组前,麦泊因为这些言语生出了不少愧疚。

她确实是在她父亲的屋檐下长大,确实吃他的用他的住他的,能上学是因为父母给钱。

每在她头上多花一笔钱,麦泊心里就多了一层石头。

她无数次的思考,父母和子女之间的关系到底是怎样?她也不明白父母是不是天生要爱子女。

她没有被当过酒后的出气筒,没有被赶出家门,没有对她不闻不问。

母亲走后,有不少人称赞父亲一个人养着她,也劝说要他再婚,找个新媳妇减轻点压力。

但是麦泊就是......感觉她获得的爱十分别扭,她甚至偶尔也会怀疑这算不算爱。

好像头顶的屋檐是按时计费,但父亲很友好的告诉她:“你是我女儿,可以有个亲情价。”

养儿防老,父母说等着孩子功成名就,收取回报,这似乎也合情理。

她听说爱是给予,但父亲的每一项馈赠似乎又同时在她心上挖去了一点东西,等她自己去填上。

但她又听说收到爱要懂得回报,爱是相互的。她又觉得父亲要一点回馈似乎是应该的。

可她又难免想到母亲,母亲对父亲的爱似乎从来没想过回报,对她的爱也没有想过。

麦泊一直一直都在纠结。

她像是被爱,又不像被爱,或者说被爱的压力十足。

千金听着,直接说:“谈钱伤感情,谈感情伤钱。要么干脆谈感情,要么只谈钱。你别把感情债和经济债算到一起。”

这样的话听多了,到最后只会觉得自己不配被爱。

“别太听得进话了。”

麦泊说:“我知道,但要分清楚真的没那么容易。”

麦泊在这样的纠结里过了很久,甚至一度不希望自己得到任何馈赠和礼物。

直到那个为了她娶的“母亲”进门,直到她家来了第二位新成员。

她和千金第二个最大的相似点就在这里——一个备受宠爱的弟弟。

很多事情,一个人在漩涡里是看不明白,也游不出去的。就像那个经典议题,女儿和儿子掉进水里先救谁。这样的绝境遇见一次,谁先谁后麦泊不会心生怨怼。但是这样的选择做第二次、第三次、第一百次,谁心里那乱杂乱的火都会被水浇熄了。火熄了,这火底下烧的是什么柴火,摆成什么走向,也一目了然。

麦泊坐在微小的火苗边,她需要靠着这火度过自己尚且无能单独走过的四季。

电话里传来白茉轻微的笑声,讽刺如针。

舅舅舅母这边,她固然受了些苦头,但确实已经仁至义尽。白茉没有那么好的运气,却也过得不算差。就是这不上不下之间,让很多事情都变得很难言说。

在舅舅家的经历,她从不轻易对外评价。因为抛去她本身的感受,一切尚在情理之中。

舅舅舅母暗示过一两回让她去问抚养费,白茉觉得她打扰已久,是合理的。她顶着心理压力问过,却被对面驳回。她亲耳听见舅舅打电话时说:“什么叫是我姐的孩子,她也是你女儿!”

因为拒绝给钱,白茉越发过得提心吊胆,连站在屋子里都怕自己占了空气的位置。高中毕业后回到旧家,也是如此。

她从小到大的绝大部分烦恼和心闷,都来自于她不知道该如何立身。她无论站在哪里,站在哪家屋檐下,这屋檐下的风好像都希望她在细瘦一点,不要浪费那么多东西。

白茉对功成名就,有一席之地立足,有着异乎寻常的执着。

她一定要出人头地。

白茉认为她的确做到了,而这样的自己,也给了家里一个意外的惊喜。

但是高中时的她大概没有预料到,后面才是掀桌的开始。

人有痴心,有偏心,还有一味贪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