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2年10月4日 星期一 阴
乌蒙家属于第六生产队,队长叫力万江。六队的场院,在村子的东边,苇箔厂的北边。
八月十八,生产队解散,生产队原有的财产全部处理干净。燕草约乌蒙去竞买东西,被云英斥责一顿,乖乖回到月英那边。
乌蒙学完拳回来,云英让他去芦坝,告诉慧英承包苇箔厂的事情。乌蒙应诺,带着一捆酒,来到芦坝。
先说六队的场院里,热闹得很。诺大的场院,摆满了物品,站满了人。喊价声,争吵声,此起彼伏。
群少和能右在争生产队的抽水泵。
“我出二十。”群少说。
“四十。”能右头一挺,说。
“你小子成心和我为难。告诉你,老子的零头,都比你的家当多。五十。”
群少因失去了砖厂,心里窝着一肚子火。见能右故意刁难,气愤地说。
“老子是不蒸馒头争口气。六十。”
过去,能右想去砖厂干活,被群少拒绝,故而这次专门盯着群少,故意和他抬杠,与群少作对。
“好,老子不要了。你若不要,是王八操的,狗娘养的。”能右话音刚落,群少便说。
能右一听,方知遭了。因为那抽水泵,十元钱都不值。
“你不要,老子也不要。告诉你,老子就是存心不让你要。”能右说。
“好你个王八操的,没有生产队了,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说着,群少冲过去,一拳把能右打倒在地。能右爬起来,群少正踢腿过来。能右抓住群少的腿,顺势一推,群少跌倒在地。能右扑过去,骑在群少的身上,两人扭打起来。
六队的人,按力家族谱,属于四公支人。可此刻,无人理会群少、能右,自顾自地看着物品的标价。
万江没有见到五岭,忙来找生产队保管万松。
“四哥,这五岭没来,咋办呢?小东西也就算了,他也不要。这拖拉机、脱粒机这些大件,他总要来出个价啊!”万江说。
“不光五岭没来,乌蒙也没来。筠篁、燕草也没见到。”万松说。
“这是不参加了?”万江疑惑地问。
“这生产队,当年是月英组建起来的。现在解散,她心里一定不是滋味。可能不来了。”万松说。
“咱这生产队好好的,国家任务,哪年不是超额完成?这咋把咱们解散了呢!”万江说。
“上面咋说,咱就咋做。惹祸的话,要少说。”万松说。
“万江,群少和能右打起来了,你快管管吧!”有人喊。
“从今以后,没有生产队长了。谁有力气谁打,我是不管!”万江说。
“说的也是呢,生产队都没了,哪来的队长?”有人说。
人们的心里五味杂陈,觉的还是有个队长比较好。要在过去,谁敢在万江面前打架?现在呢……
群实骑着自行车来了,万江忙迎了过来。
“老天爷,你们总算露面了。五岭和乌蒙呢?”万江问。
“六哥没回来,乌蒙走姑家去了。”群实说。
“那这拖拉机和马车咋标价?”万江问。
“这是你们生产队的事,咋问我们?”群实说。
“你们想不想要?你们想要,不得先给你们留出来?”万江说。
“那咋行?竞标的事。”群实说。
群实的心里洋洋得意。往日的万江,从不正眼瞧自己。今日里,却卑微地看自己的脸色说话,他咋能不得意呢?
“我的天,你们家彩礼出了五千,乌蒙出了一万。燕草手里的现金就九千五,力家寨有第二家吗?”万江羡慕地说。
“群实,生产队解散,你们多少得要点东西。不然,大家不好竞标。”万松说。
“群实,你们承包了苇箔厂,把拖拉机买了吧!”能笋过来,对群实说。
昨天乌蒙和能笋的话,群实都听到了,于是笑着说:“我们有新的,哪要你这旧的。再说了,咱队这拖拉机,也就你能玩的转。别人买回去,也是废铁。”
能笋听了,哈哈笑了起来。果然,众人听了群实的话,再无人和能笋竞争。能笋以二百元钱,将拖拉机开回家。
“群实,你们总得要点东西啊!权当为生产队,做点贡献。”万江说。
“三爷喜欢赶车,那给我们一驾马车吧!该竞标还得竞标!”群实说。
“群实,我套好了一架,万三最喜欢这架马车。”能梅跑过来,对群实说。
“那就这架吧!”群实说。
“群实这架马车,一百元起价。还有没有竞标的?”万江喊。
全院的人都哑然了,没有一个敢竞价的。群实的自尊心得到了满足。在力家寨,他终于被人惧怕。
“没人竞价,就归群实了。”万江说。
依然无人吱声。万江宣布,马车归群实。众人这才投来羡慕的眼光。
能梅忙把群实的自行车搬到马车上。群实接过能梅的鞭子,赶着马车走了……
群实赶着马车来到云英这边,将马儿拴在槐树上,然后走进院来。
“三叔,我把你的马车买来了!”群实喊。
万三、万照等人正在陪着云英喝茶,听到群实喊,忙笑起来。
万三对群实说:“这是给我找麻烦呢!”
“咋找麻烦呢?很便宜的,一百元钱。”群实说。
“马车不是拖拉机啊,我还得伺候它呢!”万三说。
群实明白过来,哈哈笑了起来,说:“马儿让我爷喂,你只管赶马车。”
云英让群实坐下喝茶。
“晚上,你去能梅家。让他来把马车赶走。有钱就让他去把钱付了。没有钱,让他来找乌蒙。”云英说。
“大姑,那还不如我赶到砖厂上呢!一百五十元,很好出手的。”群实说。
“格局小了。做事情要看长远,不能看眼前。你跟着乌蒙,是要做大事的。百儿八十的看在眼里,这咋行呢?”云英说。
“大姑,我在砖厂推一天土,还挣不到一元钱呢!”群实说。
“乌蒙手里的三千多元,是他和燕草这两个月挣的,没人帮他们。这能和推土比吗?”云英笑着说。
“看着他俩整天玩啊!”群实说。
“玩能挣钱,这叫本事。靠力气挣钱,这叫本分。”万三说。
群实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再说乌蒙来到芦坝,就细浪自己在家听着收音机,纳着鞋垫子。见乌蒙来了,高兴地迎出来。
“你咋来了?”细浪走过来,帮乌蒙停自行车。
“苇箔厂承包下来了,每年的租金一千。”乌蒙说。
“咋一千?那一家没和你竞标?”细浪疑惑地问。
“没有。他包砖厂了。”乌蒙笑着说。
来到细浪的屋里,细浪抱着乌蒙,亲吻起来。
“想不想?”细浪问。
乌蒙嘿嘿笑了起来。
“要来快点,估计你姑快回来了。”细浪说。
“我姑干啥去了?”乌蒙问。
“不是生产队解散吗?开会去了。”
细浪一边说着,一边给乌蒙解扣子。
“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我家明朝就富起来了!……”
慧英的声音传来。细浪赶紧给乌蒙系衣扣,乌蒙忍不住笑了起来。
两人出来,慧英、坚石走了进来。
“老七啥时来的?”坚石问。
“刚到,水还没喝呢!”细浪说。
“有事?”慧英问。
“苇箔厂我承包到手了,我娘让我来说一声。”乌蒙说。
“那我干厂长还是站长?”细浪问。
“哪还不任由你挑?”乌蒙说。
细浪笑了起来。
“你们的生产队啥时解散?”慧英问。
“今天分东西呢!我娘不让我们参加。”乌蒙说。
慧英明白了云英的心思,她不想让乌蒙去竞标生产队的东西。
来到屋里,坚石泡茶。
“化肥咋没拉来?”坚石问。
“六哥说,放在家里味太大,都拉到造纸厂了。”乌蒙说。
“这马上就要秋收了,供销社的化肥,到现在还没到。”坚石说。
“上面都私自卖了,下面哪有化肥?”慧英说。
“怪不的六哥让我多买点。要是再去买十吨就好了。”乌蒙说。
“卖高价啊?”慧英瞪着乌蒙说。
乌蒙见慧英生气,赶忙低头喝茶。
“卖高价咋了?都是凭本事吃饭。”细浪说。
“那没本事的人,这饭还吃不吃?”慧英大声说。
“姑,别生气了。没本事的人多了,咱咋顾的过来?”乌蒙说。
慧英看着乌蒙,不由地叹口气,说:“共产党打天下,不就是为这些没本事的人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