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空地上,早已搭起一个二层的塔型圆台,圆台周围竖着七根高杆,每根高杆顶部都有拉出一根粗绳,绑紧与圆心中一个粗大铁环相连,像是将这铁环吊在空中。更有七根长红绸,一端在台下七个匠人手中,另一端通过高杆,穿过中间铁环,钉在地上。四周又立着七个银镜,银镜前放着灯,现在,这些灯亮了六盏。
殿外,众人站在朱棣身后,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一切。
朱棣笑了笑,对站在自己身边的朱瞻基道:“你们忙了这么多天,就做了这么个东西?”
朱瞻基不好意思的笑起来,小声道:“皇祖父,您看着。”于是,拍了拍手,片刻,长笛声起。
随着笛声,拉着红绸的匠人一下将手中红绸拉挺,一名舞者身着蓝银相间的长衫飞身而起,踏着随之而起的琴声,顺着红绸几步落到第一层台上。红绸立即放松,穿过半空中的吊环,随着舞者的动作,如地毯般摊在了二层舞台上。
“北斗七星君之瑶光。”朱瞻基小声解说。第二至第六人也如法炮制、依次上台,每一次朱瞻基都解说,直到天璇。
朱棣微笑点头,知这最后一个,定是代表天的天枢星君了。
突然,六盏灯灭,同时,中间一盏灯亮起,照亮了第二层舞台。琴声停了停,只剩笛声。而第七人,一身玄色金纹长衫,手持绿玉笛,像是直接凭空走到第二层舞台。
“这就是,天枢星君。”这几个字,朱瞻基的声音微微发抖,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
朱棣皱皱眉,有些没明白,台上的人是怎么做到踏空而至。
此时乐声再起,四周灯光大亮。一层台上的六人,看得出是女子所扮,跳的也是普通歌舞,只是二层台上那人,一支玉笛、身姿翻飞,真如天上星君一般,时而临空而起、时而又落地有声。
场外,后妃、群臣早就窃窃私语、议论纷纷,只有工部的几位官员微微松了口气,至少到目前为止,他们为那二位爷做的装置,没出任何差错。
“堂叔没骗我……”朱瞻基盯着舞台,激动的喃喃:“果真是美剑仙,黄金银满楼的美剑仙!”
这句话,朱棣听到了。台上之人身姿潇洒、刚柔并济,虽然不太看得清容颜,但绝对当得起‘剑仙’二字,除了手上持的是玉笛外。
“美剑仙?”
朱瞻基点头,竭力平复激动的心情,盯着台上忍不住解释:“时间太紧,堂叔说,要是再有一个月,能编排的更完美。”
朱棣当然知道,扬州黄金银满楼开业之时的那一曲剑舞,当时还以为是京城回雁楼的歌舞伎。不过,现在看来似乎并非如此。于是,假装随意的问了句,“孟炤呢?”
“天枢……”朱瞻基瞬间回过神,急忙闭嘴。
“天枢星君?”朱棣轻轻说道。
糟糕!朱瞻基脸白了白,“不是,皇祖父!”
朱棣手摆了摆没让他说下去。
台上的剑舞进入尾声,银镜前的七盏灯已被全部点亮,不知怎么回事,竟缓缓飞起,落到台上七人的手中。七人将灯向空中轻轻一抛,随即跪倒,高声祝颂:“祝万岁万寿无疆、圣体康泰,祝大明国运昌盛!”
随着最后一个字,城中无数烟花冲天而起,照亮夜空。
朱棣看着满天烟花一言不发,朱瞻基看着祖父,见他表情似乎并不欢愉,急忙解释:“皇祖父,这些烟花是由顺天府、五城兵马司负责,总共五十颗,是今日原本就要放的,孙儿只是凑了这个时间。那些孔明灯的灯油,只够小半盏茶,已派侍卫盯着回收。”
等一切终了,朱棣面无笑意的说:“让朱孟炤立即去宗庙跪而思过。”
朱瞻基一惊。啊!又坑了堂叔。
宫中夜宴继续进行,不过,普通歌舞已提不起大家的兴致。有些交际广阔的官员,已经激动的谈论起一年前,扬州昙花一现的美剑仙。
不多时,夜宴散了。
寝宫中,王贵妃已早早等候在侧。朱棣大步进内,气氛有些压抑,跟在一旁的太监、侍卫走路都轻手轻脚。刘胜通见到王贵妃,微微舒了口气,陪着笑道:“奴婢给万岁更衣。”
朱棣摆手,刘胜通立即知趣的带着所有人退了出去。王贵妃微笑上前为朱棣脱下长衫,小声道:“席上见万岁没吃多少,不如让厨房送点宵夜?”
朱棣摇了摇头,兴致不高,“京里送了些奏折过来。”说着靠坐榻上。
王贵妃不再说话,递上一块热手巾。朱棣接过,敷到脸上。半晌,王贵妃将一直敷在脸上的手巾拿开,又轻轻为朱棣带上一只塞了草药的眼罩。
“嗯?”朱棣轻嗯了一声。
王贵妃小声道:“太医说,热敷后再用草药敷上半刻,能护眼,一会万岁还要看奏折。”
又过片刻,王贵妃除下眼罩,朱棣回头看了一眼,随口道:“瞻基送的那只?”
“是啊,虽是民间的东西,但料子透气、做工也精致。”王贵妃又细细为朱棣擦脸,去掉那股药味。
朱棣了然的说:“你是想求情?”
王贵妃微笑道:“臣妾本想为太孙求情,后来想了想,万岁似乎没罚太孙,只是,太孙非认定自己有错。”
“哼,瞻基对他倒是情深意重。”朱棣冷笑一声。
“情深意重。万岁这个词用的极好。”王贵妃捂着嘴笑起来。
“难道不是?”朱棣没好气的说:“这会,他也去陪跪了。”
“不过呢,按说这贺礼是太孙和郡王二人合送的,若是郡王因此贺礼受罚,那太孙……怕是因为这个,太孙才会陪着郡王跪着了。”王贵妃为二人解释道。
“朕是因为这个礼吗?”朱棣终于将怒气发了出来,坐正身子道:“他还记得自己是什么身份?不如入了乐籍,当舞伎去!”
王贵妃一惊。万岁在自家人面前,很少自称‘朕’。想了想,还是决定求个情,于是轻轻说:“或许,他们是想学彩衣娱亲。”
“彩衣娱亲?那谁来告诉朕,扬州酒楼里的那些食客是他什么亲?!还厚颜无耻到收门票!”朱棣怒喝道。
原来是为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