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眼看到丫鬟绣夏守在床边时,宜修就知道,她重生了。
或许是老天感受到了她的委屈,让她这个一辈子都活在嫡亲姐姐阴影中的庶女重生了,还带着死前的所有记忆。
上一世,她刚刚怀着身孕,一向交好的姐姐,便主动来府中照顾自己。
她是感恩的。
可后来,怎么姐姐就坐上了原本属于她的嫡福晋之位呢?
而自己的儿子弘晖,不仅又成了庶子,就连发着烧都没有一个大夫愿意来看一眼!
而姐姐,却在一墙之隔的地方,被大夫们团团围着,只为了等她那未出世的孩儿。
弘晖的命就这么走到了尽头,死在她怀里的时候,不过才三岁,她抱着弘晖走啊走啊,在大雨中想找个答案,却怎么都找不到。
他们都说,府中的第一个嫡子,终于被盼来了!
这些日子,胤禛和宜修说过的唯一一句话是:“相信你,你一定会将菀菀的孩子当作自己的孩子照顾的,才是你们姐妹间的情分。”
纯元说:“妹妹有养孩子的经验,还要多多照顾我啊。”
姑母德妃说:“乌拉那拉氏的荣耀,还指望着你姐姐的这个孩子呢,必不能出差错。”
多讽刺啊。明明她的孩子都病的说胡话了,他们却只关心,自己能不能照顾好姐姐的孩子。
任她如何哭诉,他们都只说,再等等,等你姐姐生了孩子,就让大夫去看弘晖。
弘晖等不到了。
弘晖死了,她的心也跟着死了。
毁灭吧,都一起毁灭吧!
多少年后,她终于也要去地下,和弘晖团聚了。
怎料,那索遍三界魂魄的黑白无常,却怎么也勾不走她的魂魄。
消息传到地府后,阎王爷说是她执念太深,无法勾走,只好放她重入前世,再活一回。
再睁眼的时候,她便躺在了张铺着水红色绸缎的床上,掩在被子下的腿随意地划了半圈,脚趾竟然碰到了床脚的帐幔,她扬起细眉,许多年不曾睡过这样小的床了。
窗外的叶子已经染上了黄色,阳光透过叶子中的缝隙照进了屋子中,她抬起眼睛扫视着房里的摆设,屋内只有几个玉器摆件,在她如今看来,已经算得上是寒酸。一支龙涎香冒着青烟,发出的清冽味道,让人心神安定。
这里是当年潜邸时,自己住的永康阁。
“侧福晋醒了。”
绣夏欣喜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眉眼间尽是喜色。
宜修侧头看了她一眼,上一世自己的四个陪嫁丫鬟绘春、绣夏、剪秋和染冬,但后来随自己进宫的却只剩下剪秋和绘春了。
“恭喜侧福晋,太医刚刚已经诊过了,是喜脉,已经三个月了。剪秋将消息告诉四阿哥的时候,阿哥欢喜得跟什么似的,只恨早前请了夫子来府中谈论政事,不能立刻赶来看您。”
还是一个事业批。
宜修牵动嘴角,不在乎地笑了一下,手抚在了腹部,那里现在还是一片平坦,但自己这一生唯一的孩子,此刻正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
“咱们府里也听到消息了,夫人和大小姐倒是先过来了。只是......”
“她让我去正厅见礼?”
不等绣夏开口,宜修便接话。
绣夏点点头,又赶紧补了一句:“据说夫人听闻您怀孕,要让大小姐来照顾您,将军和四阿哥也已经同意了。”
“侧福晋若是身子不舒服,便还是躺着,剪秋她们还应付得来,等四阿哥忙完了,自然会来看侧福晋的。”
忙完?我们尊贵的雍正皇帝,哪里有能忙完的时候。
绣夏说得含蓄,她却知道可不仅仅是“应付”那么简单。
若是等他忙完,只怕别人的腿又要跪废了,宜修的嘴角噙上了一丝冷笑。
如今的她,可不再是那个在嫡母手下战战兢兢讨生活的庶女了,而是在大清后宫翻云覆雨数十年的皇后。
又何惧那个愚蠢的嫡母。
“对了,以后屋子中再不要用香了,只放些新鲜的蔬果,香气便足够了。”
踏出房门时,她随口吩咐扶着自己往前走的绣夏。
进了正厅,宜修的嫡母正端坐在正位上。
绘春、剪秋和染冬三个丫头,正在院子里跪碎瓷片,手上还举着木板。
果然和上一世一样,先给自己个下马威,再趁势将纯元塞进来。
宜修想到上一世,嫡母就是以自己不懂规矩为由,把院子里那三个丫头狠狠折磨了一通,染冬的膝盖就是这样被废掉的。
可气的是,哪怕是自己的屋子中,宜修却没有任何办法,谁让这四个贴身婢女都是乌拉那拉氏的家生子,身契攥在嫡母手里。
当年自己出嫁的时候说的好听。
什么家生子当陪嫁丫鬟才最是忠心,其实不过是为了像如今这样,时不时来折辱一下自己。
好提醒尚且年幼的宜修,便是嫁给了四阿哥做侧福晋,也不能忘记那该死的庶出身份罢了!
宜修记得,上一世自己曾一面软着性子为几个丫头求情,一面偷偷派人请四阿哥。
结果,好不容易请来的四阿哥,进门的第一件事竟是看上了一身红衣的姐姐。
也是,自己当年那副怯弱的样子,只怕更衬得纯元光彩夺目吧,闪坏了某些人的眼。
宜修反而不急了。
皇上,啊不,四阿哥来是绝对不能来的。
她朝着嫡母微微屈膝,算是行了个礼,干脆坐在了一边的圈椅上。
“谁让你坐下了?”
“进了我们爱新觉罗的门,还是一副庶女的样子,上不得台面。”
“如今你也是撞大运了,怀上了我们爱新觉罗的子嗣,若是孩子生出来,你就这样教导吗,岂不是要成为全族的笑柄。”
“既然你怀着身孕动不得,手底下的丫鬟们却要好好教训了。来呀,给我打!”
没错,宜修的嫡母正是出身爱新觉罗的多罗格格,乃是太祖皇帝的玄孙女,早年被指婚嫁给了费扬古,也就是自己那只知征战,不理家事的阿玛。
仗着出身,多罗格格在府中嚣张惯了,克扣打骂妾室,子女和下人们都是常有的事。
每每这个时候,无论宜修是否参与,她都能拐着弯儿拉扯进来一起受罚。
什么罚跪罚抄都是家常便饭,更是经常不许自己吃饭,美其名曰腹中饥饿了,脑子才清醒。
结果,小小的宜修却是被经常饿的头昏,还要在院子里吹着风罚跪,最终落下了个头风频繁发作的老毛病。
小时候的亏虚,做皇后后吃了多少名贵药材都不见效。
便是她后来已经是嫁出去的庶出女儿,也时不时得能被嫡母找上门来,寻着错处教训一番。
外人却还只敢说,多罗格格治家严明,不住口的称赞有加。
宜修的眼中闪过一丝鄙视,这样粗笨飞扬的做法,真是没脑子,便是上一世的齐妃都要比眼前的多罗格格稳妥聪慧一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