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认真对视，各自眼睛里都有点晶亮的东西。
有那么一个瞬间，易舟都忘了曾经李响带给他的头痛，仿佛坐在他面前的只是一个重要的故人。
“所以，易舟，你是怎么做到的？”李响非常好奇，“你如何回到2005年然后给2024年的我打来电话，又是怎么从2005年重新回到2024年的？”
上来的第一个问题就很深邃。
易舟说：“我是真的很想回答你，不过目前我掌握的情况也并不是很多，我只能说，这是时间线上的一种故障吧。”
他们两个人各自都承载着无数的信息量，之前是藏着掖着，靠的全是猜测，难免像是在解谜。
如今准备摊开说，等同于进行了一次信息大爆炸。他们有太多太多的问题都想从对方身上找到答案。
易舟看着李响，到这个节骨眼上，他其实仍旧不知道他能不能相信李响。
毕竟，唯线索论的话，指向李响的线索并不做好，诸如帮着蒋溪进医院而造成刘正义的惨案、游走在袁庆云与吴柏树之间的双面或者多面间谍、隐藏自己的真正等级和实力，用末本等级示人，但实际上却有可能掌握着高级进阶内容的“隐”……
不置可否，李响又确实推动了很多，帮助了他很多。
回过头看，如果没有李响，他似乎没法很快地打开关于“本”的新世界的大门，也不会跟一些人进行更深的纠葛。
如何评判一个人？
还是要靠综合和立体的理解。
易舟静下来回想，杜鹃在上个轮回死前说的话——
“李响是个好人，我们早年一直都很恩爱，直到几年前，我看到贴在你背后的那个人也站在了我们儿子的身后，没过多久，他就带走了我的宝贝的性命……李响才像变了个人，整个人都扑到津心医院和他的病人上。”
“他不让我住院，是因为想要保护我。津心医院不是一个好地方，这里面太危险了。”
还有那句最关键的——“在他的记忆中，我看到很多人聚在一起，他们喊着口号，‘杀李响，夺津心’。我很害怕，易舟，我请求你，保护李响，不管用什么方法！”
在上个轮回的混乱来临之时，一些人想要掌握津心，但却没说杀王英院长，也没说要杀袁庆云，更没说要杀吴柏树。
为什么，偏偏要先弄死李响。
易舟一个恍惚……
在他直视李响双眼的这十几秒的时间，漫长地仿佛过了几个世纪。
无数问题翻飞在他脑子里。
他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情。
津心医院在各方势力面前固若金汤，并没有完全被某个势力侵蚀或者攻占，甚至一些人的手伸不进医院……到底是为什么？
在以前，易舟以为是吴柏树的存在或者袁庆云的庇护。
但现在，易舟却有了另一种思路。
会不会，真正守护津心医院的是李响。
李响看出来易舟瞳孔角度在以每秒无数次的高频来回闪动，这是他在深度思考的象征。
他开口问道：“易舟，你在想什么。”
眸子的转动慢了下来。
瞳孔对着瞳孔，他们之间，这个时候，没有眼镜片，或是脏心眼儿。
“我在想，我们可能是一类人，李响。”
李响笑了笑：“是吗？那我们到底算是哪一类人？”
“想破局的人。”易舟说。
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口，但有时候那窗上镶嵌的也不一定是透亮的玻璃，还可能是钉死的木板或者不透风的厚墙，而人的欲望就在其后蠕动。
此时易舟，就望穿了这种蠕动。
“有一次我们在谈话中，你问我，我好像在招兵买马，目的是什么。你记得我当时的回答吗？”易舟问。
李响点点头：“当然。事实上，关于你的事情，我都记得非常清楚。你当时说，某一天，一个人掉入了一团迷雾当中，他试图找到方向，无措地伸手向前摸索。他只能通过触碰到的物体，去判断自己的位置和所处的环境。”
“后来他还发现，迷雾中另有他人。那些人起初也是茫然无措，为了生存，却不得不强迫自己适应迷雾。时间久了，他们便不觉得自己身在雾中，迷雾甚至成就了一种生态，他们在里面分层、服从、有序地做着自己的事情。”
“而你，易舟，你说你想走出迷雾，再回过头看看曾经包裹住你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你还说，你并不是在招兵买马，只是对着同行的人招招手，问问他们要不要跟你一起走。”
对于李响把自己说的话精确地记到标点符号这件事，易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笑，该恐慌还是喜悦，最后他还是决定笑了。
“嗯，现在我想的，跟那时候几乎没有差别。所谓的差别就是我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和心态的变化。”
易舟顿了顿又说：“哦，还有一点我要改变说法。”
“不玩虚的了，我就是要招兵买马。”
李响显得很平淡：“这些话你跟我说做什么？”
“因为这条路你要跟我一起走。”
李响问：“是不是有点越界了。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同意。”
“因为你别无选择，李响。”易舟说。
李响迎着光，外面的阳光顺着窗子洒进来，他借着那光，企图窥视和审读易舟。
可他好像失败了。
易舟站起来，在房间里踱步。
“前面这么冗长的铺垫，我只是想确定一件事。”
“什么事？”
“我们到底是不是朋友。”
“我一直说我们是朋友，只是你不愿意相信罢了。”李响笑着说。
“好，那我们就像朋友那样聊聊，把这些虚头巴脑的试探都丢弃了去。我坦诚，你也坦诚。如何？”
李响眯起了眼睛。
他和易舟一样，都认为这是一招险棋，但是他还是同意了。
易舟说：“你和我，我们本质上都一样，因为我们都是父亲。”
李响闭上了眼睛。
半晌，易舟看到有一滴泪从李响眼角掉了出来。
情绪的外露，应该就是坦诚的第一步。接下来，他们可以详聊了。
易舟问：“所以，迄今为止，李响，你经历过多少次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