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雪和寒笑,忍不住往后退了退,他们总觉得,这局势的发展有些不对劲儿。
至于沈云轻,脸红的厉害。
这种话私下里说说也就罢了,算是情调,朝雪和寒笑都在这,而且是她亲近的人,顾珩这么说,她羞都要羞死了。
沈云轻不由的瞪了顾珩一眼,“世子爷,你能不能正经点?”
“那你正经和我说了吗?”
顾珩理直气壮。
沈云轻理亏,抿着唇看着顾珩,半晌她才轻声开口,“世子爷想知道,那我说就是了,世子爷说的不错,云嫦是我姐姐。”
沈云轻语气很轻,所有的记忆,似乎都被拉远了。
一边回想,她一边缓缓继续。
“我大约是三四岁的时候,遇上姐姐的吧,之前的记忆很模糊,我只听姐姐说过,我是打北边来的,也不知道跑了多远的路,一双小脚都跑出血了,冬天天冷,我就倒在路边上,遇上了姐姐。那时候她也就八九岁,住在一个破败的大院子,她捡了我,就把我带了回去。
她说我小时候虽然是逃难的,小脚血淋淋的,肚子也饿的咕咕叫,但我小脸也长得白白胖胖的,像云朵似的。她说:浮云轻轻舞苍穹,不染凡尘三千殇,她说我就恣意随性,干干净净的过一辈子就好,所以她叫我沈云轻。”
只听了这么两句,顾珩的眉头就蹙了一起。
“云嫦姓沈?”
“不是,”沈云轻摇头,“姐姐说过,她的名字是一位贵人给起的,云就是那贵人给她的姓。”
“那为何你要姓沈?”
这个问题,沈云轻也问过云嫦,她还记得云嫦的答案。
对上顾珩的眸子,沈云轻也没瞒着。
“因为那时候,姐姐认识的字也不多,沈字是难得她会写的几个字之一,又好听,所以她就让我姓了沈,叫了沈云轻。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姓什么,但也不重要,那时候日子很苦,能活下来已是不易,姓什么,又有什么重要的?”
沈云轻的话,说的顾珩心酸,他伸手,轻轻的牵住了沈云轻的手,而后一点点握紧。
只是,一旁的寒笑听着沈云轻的话,眉头不禁蹙了蹙。
他迟疑了许久,神色古怪。
沈云轻是在大院里长大的,寒笑同样也是。
而且,在沈云轻被云嫦捡回来之前,他就已经在大院里了。他的年纪,比云嫦还要大些,自然更比沈云轻大了不少,沈云轻在不记事的年纪,有些事情记得模糊,可旧事重提,寒笑还是能想起些细节的。
定定的看着沈云轻和顾珩,半晌,寒笑才轻声开口。
“云轻,你可能就姓沈。”
“什么?”
听着寒笑的话,沈云轻不由的愣了愣。
顾珩知道的不少,沈云轻也开口坦白了,寒笑自然也没什么可瞒着的。
“我记得,云嫦带你回来的时候是冬天,那一年的冬天特别冷,一连下了几场雪,而且都是大雪,大院的房顶都被雪压塌了。也就是那个时候,云嫦有一天疯疯癫癫的跑出去,之后就把你带了回来。
你当时的状态很不好。
虽然你人长得白白嫩嫩的,像是娇养出来的瓷娃娃,可你的脚上全是血,而且大约是被冻惨了饿惨了,被带回之后,你一连发了几日的高烧。
那时候,云嫦衣不解带的照顾你,我陪着她,给你熬药。
我听她偶尔叫你小姐,偶尔叫你轻轻。
后来她就给你起了名字叫沈云轻,她说这名字好听,也干净,成为一朵云,恣意潇洒,不染凡尘,是极好的。可是,联想着之前她对你的称呼,现在想想,也或许她本就认识你,而你本也就叫沈云轻。
这名字,或许不是她随便起的。”
就像顾珩问的那样,若是没有由来,直接叫云轻,随了云嫦,岂不是更合适?
沈从何来?
这个问题,沈云轻没有细想过,云嫦没骗过她, 云嫦说的她也信。
现在回想起来,沈云轻却有些迷茫。
如果云嫦一早就认识她,就知道她的身份,如果云嫦从路边捡了她不是巧合,那云嫦为何要救她?她又为何会流落街头,差点冻死饿死?
她……是谁?
沈云轻眼睛红了红,有那么一瞬间,她有些不知所措。
见状,顾珩抓着她的手,微微用了用力。
“不管你是谁,也不管你到底姓不姓沈,云嫦都对你很好,不是吗?”
“嗯。”
回过神来,沈云轻重重的点头。
“那时候,我们住的大院很破,里面有许多行动不便、无家可归的老人,还有些街上流浪的乞儿,我们住在一起,就像是一大家子。只是,家里人虽然多,可老的老小的小,病的病残的残,几乎没人能撑起家来。
饥一顿饱一顿,是常有的事,若是有幸得了人施舍的白面馒头,恨不能半个院子的小孩分。
可是不论多苦,姐姐都没苦过我。
若是吃的不够了,她就自己饿着,但凡有点能管饱的,都往我嘴里塞。
等到了来年春天,天暖了,她就出去做工,她也就十来岁而已,却和寒笑哥一起,拉着院里半大的孩子,去给人耕地,给人浆洗衣裳,偶尔还会进山挖菜,送去饭馆和富贵人家。再后来,她还接了绣活,接了给人抄写书的活。
她恨不能忙的连轴转,就为了多赚点银子,”
看着顾珩,沈云轻声音哽咽。
“可是你知道嘛,日子苦成那样,她还让我读书。”
沈云轻的眼泪直往下掉。
“世子爷,我骗你的,我不是读书少,写不了字,我每次娇气的跟你撒娇,说我手腕累,说练字好难,说我怎么都写不好,那都是以前我跟姐姐撒娇用的招数。我从五岁左右就开始读书认字,是姐姐说的,只有读书,才有出路,她说我该读书。不……不是……”
声音顿了顿,沈云轻摇了摇头。
“不止读书练字,还有琴棋书画,诗词歌赋,针织女工,包括跳舞,也包括兵法,该学的不该学的,她都让我学了。一开始的时候日子紧巴,我年纪也小,就是她和大院里的人会什么教什么,后来日子好些了,她就开始给我请师父。
大院里的人都说,姐姐是拿我当大家闺秀养的。
她没日没夜的做工,想法子,赚银子,她小小年纪,身上却有很多伤,她吃过苦,挨过骂,受过冷眼,她就在那几年,赚了许多人一辈子都赚不来的银子。可她一点都没留着,那些银子,一小半用在了养活大院那些人上,一大半都用在了我身上。
她对我的好,真的不止一点半点。
没有她,哪有现在的我?
可是,就在日子过的最好的时候,她进了安国公府,做了奴婢。
没多久她就死了。
还是以最屈辱、被惨烈的方式,被人折磨死的。
你知道嘛,没了舌头,她喊不出来,她被人当街蹂躏,还被人揭了面皮,她是活生生的被折磨死的。都说好人有好报,可是,她救了我,养了我,她还养了大院里许多人,她出身贫苦,生在狼藉之中,可她却心肠极好,待人极好。
她做了好人,却没有好报,她死的凄惨,惨到衣不蔽体,面目全非,让人不人细看。
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