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王相身子好些了?”
这老头竟然主动出门,要搞事。
谢逸从盘龙金座上下来,一步步走了下来,玉藻随着他的动作发出轻响,扫了一眼台下群臣,除了可以不跪的王丞相群臣齐齐跪地,嘴角微抽,他就是坐久了又不能伸懒腰就下来走两步。
“承蒙陛下关心,今日有了些气力,承蒙陛下不弃,还让我这把老骨头高居相位,既食君之禄,自当为君分忧。”
“您老身体尚佳就好。”
很不妙。
谢逸强颜欢笑,坐了回去,居高临下的睨着底下默不出声的众人,太监高喊了一句“有本启奏、无事退朝。”
“陛下,微臣有本启奏。”
最先开口的不是王丞相,而是站在最后头的一个官员,谢逸对他不甚有印象,暗十贴身跟着,靠在他耳边说了句,“出头鸟。”
细长的指节摩挲着下颌,轻笑,“爱卿有何要事?”
“陛下御极以来,宵旰忧勤,四海晏然,然国之大事,在祀在荣,陛下如今已到而立之年,至今后宫虚设,此举令微臣担忧,故臣恳请陛下选妃立后,蒙衍皇嗣,以固帝国千载基业。”
“臣附议。”
“臣附议。”
……
底下瞬间乌压压跪着一群。
谢逸佩服他们不怕被杀的勇气。
也心疼自己。
两年前第一次有大臣上奏选妃时,燕行好巧不巧先他一步批到了,就把奏折好好看了三遍,不说政事上被挑出三四个可大可小的罪状往抄家灭族的罪责定,错别字都以“藐视君威”的借口圈了出来。
谢逸全程都在哄人,拿命哄的那种。
才过了两年,又有不怕死的来祸害他。
谢逸给了暗十一个眼色,暗十不明所以,靠近他耳边听吩咐。
“留影石。”
暗十立马懂了,赶紧从储物戒指里拿出留影石,瞥了一眼谢逸,为了保持暗卫的气场强迫自己转移视线压低嘴角。
“朕的君后此刻就在凤栖宫中……”
“陛下,男宠怎可为后?”李御史抬起头看着谢逸,五十几岁的老人,难得的清流,如今也跪在下首厉声疾色的反驳。
“谁告诉你们是男宠?”原本温和敦肃的少年帝王在听到此话的时刻瞬间站起,清冽低沉的声音变得威严肃杀,通过灵力扩散至整个大殿,余音绕梁。
“陛下息怒,李御史也是无心之言,并无冒犯之意。”
李御史看了王丞相一眼,摇了摇头,最后将头顶的乌纱帽摘下置于大殿之上,谢逸察觉到李御史的心思,正欲开口,可是李御史先他一步说道。
“陛下,老臣今年五十有四,历两代君王,陛下仁爱百姓,勤于政务,又有经天纬地之才,微臣信服,只是唯有后嗣之事上,至今未有皇子公主降生,后宫养一男子也就罢了,若是不选后立妃,如何平定人心,百姓议论?”
王丞相扶着拐杖捋了把胡子,混浊的目光落在那个从五品小官上,那人立马又持笏上前一步,“李御史所言甚是,您的家事也是国之大事,不可儿戏,您若喜欢哪位公子放入宫中谈风月也并非不可,只是皇后为国母,必当选一品行德行上佳的贵女为您开枝散叶,为帝国诞育太子。”
“朕……”
“陛下,容老臣倚老卖老说一句。”
“爱卿不必说朕已心中有数,朕知晓您老体弱多病终年卧榻,来人,上座。”
谢逸握着龙椅的手收紧余光瞄了一眼留影石,深吸了一口气趁王丞相又要开口之前赶紧说道,“朕怎能不知诸位爱卿为帝国殚精竭虑,只是朕……朕……”
谢逸声音愈发急促,一只手靠着龙椅,修长的指节揉了揉眉心,隔着帝冕一串一串华贵的玉藻看向台下洗耳恭听的群臣,闭目轻言,“有隐疾,只要女子靠近五步以内便会觉得五心烦躁,暴虐弑杀,平日里总是噩梦连连,燕行是唯一能够叫朕安眠之人,若是其他人妄图靠近入睡的朕,下场……”
谢逸捂着头痛苦的侧靠在龙椅靠背之上,抽出了暗十腰间佩刀,一剑劈在大殿之上,剑气不偏不倚透过人群迎到那个小官身上,那人退了好几步脚步轻旋才堪堪避过。
一时间,空旷的大殿上静的吓人。
原本装病的谢逸微眯眼眸,轻阖眼睑,对着暗十使了个眼色,脸上还维持着痛苦,疲惫的坐在盘龙金座上,“朕自知此事有损天颜,一直叫太医瞒着,如今却是关系帝国根基不得不说,朕已决意在宗亲之中选一合适的继承人。”
“陛下,您是帝国未来,切不可说此等荒唐话。”李御史连忙劝阻。
在一旁的王丞相握着拐杖,神情悲恸,如同自己孩子遭遇不测一般,“陛下也算是老臣看着长大的,自幼虽然体弱却也不至于斯,许是心理作用,枕边只有男子未免有悖阴阳相合之道,老臣愿献家中嫡女以助陛下度过困厄。”
老不死的,够阴。
谢逸内心气的破口大骂,面上只能继续装,“爱卿以为朕为何到如今后宫唯有燕行一人?只是每每想要靠近女子就头疼难忍,几欲弃生,又不能言,朕苦不堪言。”
“陛下可下旨聚天下英才为您医治。”
谢逸摆了摆手,神情倦怠,“试过,唯有燕行一人可让朕睡个好觉,诸位爱卿有所不知,帝国能有现在的光景也有君后的殚精竭虑,朕自幼身体孱弱,我发病之时全靠君后替我暂理朝政才有帝国如今的日渐昌盛,百姓安居乐业之盛况。”
“这……这……”李御史气的脖子都红了,把象笏一把丢在地上又捡起,“后宫不得干政,如此成何体统!”
“……”
不干政我就得被震死。
“如何不可?自古修身齐家而是平天下,帝后恩爱共治天下的例子比比皆是,吾妻身为男儿身更有不世之才,只有无能帝王才需仰仗外戚、送子为质、遣女和亲,朕不需要,帝国日后的执政者若有人靠割地赔款、卖儿鬻女苟延残喘,当自戕以死谢罪。”
一剑刺入金銮大殿坚如磐石的金砖内,以剑身为中心,大殿内余波动荡,原本站立的朝臣纷纷下跪。
天子一怒,无人敢言。
“陛下,常言道,有莠则锄,有疾则医,您的身体自然是重中之重,只是帝国上下如如今闲言碎语越发的多,您若想要立男后老臣也不再多劝,只是恳请陛下为帝国将来先纳妃进宫以清民议闲语,以稳帝国江山。”
谢逸深深的看了王丞相一眼,握着龙椅的指节用力的泛白,青筋凸起,不辨喜怒,忽然笑着说道,“便依丞相所言,由礼部准备立后事宜,朕日理万机,纳妃之事便不必大办了,先交由君后处理。”
“陛下圣明!”群臣皆言。
见到此情,谢逸眼底的光彻底冷了。
他还是手段过于温和,以致时至今日,这群老东西都将主意放在了他的后宫,打压他的爱人。
“既如此,有各位爱卿的支持,朕即刻下旨,君后贤惠为朕排忧解难,只是如此行事终归不便,日后便临朝与诸爱卿共谋国事,省得麻烦。”
王丞相还想开口,暗十机灵的上前故作担忧的问,“陛下,可是身体不适?”
“我累了,散朝吧。”
他完了。
谢逸一想到下朝后的悲惨境遇,这回是真的觉得自己头疼症要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