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事重提,重逢后一直避而不谈的遮羞布就这样被揭穿,使得两人之间的气氛降到了冰点。
顾绒绒大概是察觉到了顾沅的不开心,第二天缠着顾沅不准她去开店。
顾沅看出了儿子的小心思,却没有拆穿。
她站在窗边,看到了楼下的梁宴则。
对方并没有敲门,只是静静地站着,而后突然抬头朝着楼上看了过来。
顾沅并没有躲起来,就这样隔着玻璃窗与男人对视。
她打着手语:“今天不开店,你回去吧。”
她知道梁宴则看得懂。
对方偷学手语的时候被她看到了。
梁宴则看到了,却没动,依旧站在楼下。
五年前,顾沅曾被他关在门外很多次。
他不知道那时候的顾沅坐在台阶上在想些什么,但现在他却满脑子都是想见顾沅。
顾沅看见男人在店门口的台阶坐了下来,像是一只在等主人捡回家的落魄大狗。
小镇的冬天不像北京那样隔三差五地下雪,但是会下冰冷刺骨的细雨。
身后的店门打开了。
梁宴则回头看去,见到了表情酷酷的顾绒绒。
“你怎么那么笨?下雨了都不知道躲起来吗?”
梁宴则走进了店里:“谢谢。”
顾绒绒冷哼了一声。
这脾气在某些时候和梁宴则还挺像的。
这是梁宴则第一次来到顾沅在小镇上的住处,平时他都是待在一楼的店里。
房子很小,却也五脏俱全,干净整洁。
顾沅从厨房里走出来,手里端着个碗。
顾绒绒凑过来闻了一下,然后立马躲开了:“是辣辣的汤。”
顾沅把碗放在桌上,用手语道:“喝点姜汤吧,别感冒了。”
梁宴则顺从地坐下,端起热腾腾的姜汤喝了一口。
他说:“很好喝。”
顾沅表情无奈。
顾绒绒则是一脸惊讶。
这个烦人的叔叔居然说这个辣辣的汤好喝?
喝完了姜汤,梁宴则看着顾沅道:“我找了最权威的医生给你看嗓子。”
顾沅在纸条上写:“我的嗓子还有得治?”
梁宴则也学着她写纸条:“这个医生治不好,就换另一个。”
顾沅看着面前的纸条,握笔写下:“为什么没跟曲柔结婚?”
“我不喜欢她。”梁宴则皱眉,“你为什么觉得我会跟曲柔结婚?你才是我的未婚妻。”
顾沅写:“因为这是我的遗愿。”
梁宴则神色微怔,而后嗓音嘶哑道:“你当时还在首都?”
所谓的遗愿当然是曲家编造的,在被绑架之前她根本没想过要用死遁的方法离开首都,怎么可能会提前留下“遗书”?
顾沅沉默地点了点头。
“我不知道你被黎若喂了药。”梁宴则的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痛苦与悔恨,“我被你和我妈密谋离开的事气昏头了,所以……”
他的声音里带着哽咽,“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你都会觉得是狡辩,对不起,我真的,真的很后悔当时没有抓住你。”
顾沅想说,就算你抓住了我,我们也不可能在一起。
他们之间隔了太多东西。
曲家,梁母,带着利益与目的的婚约,还有无数次的谎言。
顾沅在纸条上写:“你现在来找我,是因为愧疚吗?”
梁宴则抬起泛着红的眸子看着她:“我是来履行婚约的。”
顾沅写:“我已经不是曲鸢了。”
曲鸢这个名字,早就死在了那天的海里。
梁宴则顿了一下,开口道:“那我就重新追求作为顾沅的你。”
说是重新追求也不对。
五年前的他们直接就被一句口头婚约绑定在了一起,甚至连真正意义上的在一起都不曾有过。
梁宴则改口:“顾沅,我可以追你吗?”
窗外的毛毛细雨不知何时转换成了雨夹雪。
顾沅写:“你知道五年前我为什么跳海也要离开吗?”
梁宴则嗓子干涩:“因为讨厌我。”
顾沅摇了摇头,用手语道:“等你什么时候想清楚我们之间存在的问题,我再给你答复。”
梁宴则身体僵硬,表情微愣。
不是因为恨他?
每当午夜梦回顾沅跳海的那天,他都以为顾沅是带着对他的恨意毅然跳下去的。
他甚至不敢回想顾沅最后看他的那一眼。
他害怕从那双眼睛里看到憎恶与怨恨。
可现在,顾沅却告诉他:她离开并非是因为讨厌他,恨他。
虽然暂时没想清楚,但梁宴则却厚着脸皮在顾沅他们租的房子住了下来。
来买包子的熟客都知道有个年轻的帅哥在追顾沅,每天都能见到对方在包子店忙前忙后地干活。
一个哑女带着个小孩在镇上生活,期间还是遭受了不少白眼的。
顾绒绒还因此被同龄的小孩子们排挤过,说他是没父亲疼的可怜虫。
顾沅去店里拿货了,梁宴则只能留下来看店。
瞧见顾绒绒脸上带着伤回来,他陡然脸色一沉:“谁打的?”
顾绒绒扭过头去:“不要你管。”
梁宴则站起身:“走。”
顾绒绒看他:“去哪儿?”
梁宴则冷着脸道:“谁打的,就打回去。”
顾绒绒拉住他:“是打架,不是我挨打。”
说完,小孩儿气鼓鼓地一屁股坐在了台阶上。
梁宴则看着小孩儿头顶的发旋,几秒后,也跟着在台阶坐了下来。
他问:“为什么打架?”
顾绒绒闷声闷气地说:“因为他说妈妈的坏话。”
“都怪你。”顾绒绒眼圈红红地瞪着梁宴则,“我讨厌你,你为什么还不走?”
梁宴则说:“因为我还没把你妈妈追到手。”
顾绒绒哼唧:“我才不要你做我后爸。”
“为什么?”梁宴则挑眉,“我不比那死胖子好?”
这个死胖子指的是胖小虎他爸。
“你才不好,你惹妈妈不开心,是坏蛋。”
听到这句话,梁宴则沉默了下来。
他手掌撑在后面,看着灰蒙蒙的天空,喟叹了一声道:“我确实是个混蛋,做错了很多事,我这一辈子,就喜欢过顾沅一个人,可没有人教过我怎么正确地去爱一个人,所以她就算是跳海也要远离我,这五年的时间里,我都在想,要是当时我没有选择曲柔,我是不是就不会失去她。”
从顾沅跳海的那天开始,他好像被困在了无人之岛,渴求坠海的蝴蝶能够救他。
但日复一日,他开始不再奢求救赎,只想着,如果他也死掉那该有多好。
“但直到现在,我才意识到,我们之间横着的根本不是一个曲柔。”
是他们身份的不对等,他的不尊重,他的任性与口不对心,导致了他们五年前的分离。
五年后的梁宴则与五年前的少年相比,还是没有太多长进,但蝴蝶飞落他身边的那一刻,他学会了观察蝴蝶的翅膀,美丽而绚烂,学会了分辨蝴蝶的言行,也懂得了在雨天的时候,为脆弱的蝴蝶撑起一把伞。
没人教他怎么正确去爱一个人,但爱人这事,本就没有标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