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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李世民和他的团队如何塑造贞观气象

武德九年(626年)八月,李世民即位称帝,是为唐太宗。

此时的天下,经过高祖李渊多年治理初步实现统一,隋末乱世民不聊生的局面也得到有效缓解。

但突厥、吐谷浑等外部势力持续侵犯大唐,甚至一度兵临长安城下;朝堂之上各种派系纠葛缠绕,暗潮涌动;国内尚未完全稳定,新旧体制并行,亟需规范统一;百姓生活还很贫困,特别是边远地区,小规模叛乱时有发生。

摆在李世民面前的问题依然很多,形势仍很严峻。稍有不慎,辛苦打下的江山极有可能重新落入四分五裂的局面。

在这种情况下,李世民凭借卓越智慧和过人胆识,采取重金诱惑与武力威吓相结合的方法,在长安附近便桥上与东突厥颉利可汗结下互不侵犯盟约,史称“便桥会盟”,为大唐赢得了几年宝贵的和平发展时间。

就在短短几年里,太宗与他的臣民励精图治,不仅开创了大唐近三百年的基业,更是成为后代君臣仿效的典范。

【01】练兵重在平时

太宗是行伍出身,深知塑造一支强大武装力量的重要性。即位后,便经常在显德殿前指导将士习练射术,并告谕他们:“戎狄犯边,自古就有。原因在于边境稍有安宁,国主就安逸忘危,以致战事来临无法抵御。

朕不用你们承担与征伐无关的苦累劳役,只要你们勤练弓矢武艺。朕平时当你们老师,指导你们训练;战时做你们统帅,带领你们破敌。如此举国百姓或可享受太平!”

他还时常亲自监考,凡射术精湛、中靶多者予以厚赏,其直接领导也给予优等考绩。

根据当时规定,持兵刃到皇帝所在,一律处以绞刑。群臣出于对太宗安全的考虑,劝他不要这样,万一遇到个别悖逆之徒暗算,恐怕不是注重江山社稷的做法。

太宗却说:“帝王视四海如一家,国土之内都是朕的赤子,朕对他们推心置腹,为何偏要猜忌身边将士!”

太宗不仅狠抓士卒战斗技能训练,还格外重视战术素养的培育熏陶。他常对将领们说:“我自幼征战四方,懂得些行军布阵的要领。每次出战,我先观察敌方战斗阵形配置,判断出他们的强弱点在哪里。而后用我方薄弱力量引诱敌方精锐来袭,分散其布势;最后再集中主力,猛击其枢纽。”

“敌攻我,最多打进百余步;我击敌,则一下贯穿其整个阵形,再分兵从后加以抄击,往往一战而胜。我取胜的诀窍就在这里。”

说得通俗些,就是时机不到不动手。太宗当年可以和窦建德、刘黑闼、刘武周等强敌一耗数月就是不出战。而一旦机会来临,必一战破之,再穷追不舍,直至敌酋授首。

懂得忍耐权衡的人,才能享受最后的胜利果实。

太宗的做法极大激励了三军部众,他们人人争先,刻苦习练,塑造了浓厚的尚武风气。大唐军队也在他的领导下,成为横扫天下、野战无敌的精锐,在日后对突厥、吐谷浑、薛延陀、高句丽等外敌作战中罕逢败绩。

【02】奖赏务求公正

太宗根据文臣武将贡献值,亲自审定了长孙无忌等功臣的爵位封邑,让陈叔达当众颁布,并且说:“朕的封赏可能有不到之处,你们谁觉得有问题欢迎来提。”

人嘛,在功劳面前都会觉得自己出力最大。李世民话音刚落,底下就议论纷纷。

太宗叔父、淮安王李神通首先站出来说:“臣当初第一个在关中举兵响应太祖,而房玄龄、杜如晦这些人只会耍弄笔杆,现在连他们都位居臣上,臣不太服气。”

李世民正色回答:“叔父您当年的确第一个起兵,但恐怕也有自求脱祸的因素。等到窦建德吞并山东,叔父您全军覆没;刘黑闼死灰复燃,您又望风逃窜。”

“房玄龄他们运筹帷幄,使社稷得以安定,论起功劳肯定排在叔父前面。您是我的亲人,我对您没什么可以吝啬,但却不能拿亲情去兑换功勋。”

李神通面红耳赤的退下,众人相顾着说:“陛下真公平,连淮安王的面子都不给,我们还有什么可说。”随即心悦诚服。

房玄龄作为太宗当秦王时的旧僚属,代表秦府发言:“秦府许多没升官的都抱怨说跟着您多年,却排在前东宫(指李建成)与齐王府人的后面。”

李世民答:“作为帝王必须至公无私,这样才能赢得人心,朕与你们平时吃穿用度,全都取自于民。朝廷设置官职的本意也是造福百姓,应当选任贤才,怎能按新旧顺序划分先后!如果新人贤良,旧人庸碌,难道还要舍贤取庸!不说自己能否胜任,一味只知抱怨,这哪里是为政体制!”

有人还对太宗提议,把过去秦王府士卒全部提升为武将,调入宫廷担任护卫。太宗说:“朕以天下为家举贤任能,怎可除了旧时部伍谁也不信。你的提议,不是让朕广布恩德于天下的做法!”

【03】发现人才,培养人才

所谓得人才者得天下!不论哪个年代,人才都是国家得以生存、发展的基础。太宗既坚持亲自在平时观察提拔有操行能力的贤良,也注重发挥职能机构作用,建立良好的选人用人机制,使各类人才能够竞相涌现、发挥作用。

太宗听说景州参军张玄素有学问,将他召来请教为政之道,他说:“隋朝天子喜好亲自处理政务,不信任群臣。群臣只知机械执行,没人去管是非对错。靠个人智慧参决天下事务,如果得失参半,过失就已很多。何况臣子谄谀奉承不讲真话,君王壅塞无知自诩高明,哪有不亡的道理!”

“陛下如能谨慎选用贤臣授予任务,根据实效施以奖惩,又何愁天下不治!另外,在隋末乱世中,真正欲图争取天下的不过十来人,其余都是出于保全乡里的想法暂据一方。由此可见,百姓中喜好动乱的只是少数,全看君王能否安抚。”

太宗欣赏他的看法,将其拔擢为侍御史。

前幽州记室张蕴古起草《大宝箴》(注:“箴”是古代一种以劝诫为主的文体),呈交太宗。主要观点如下:

“圣人蒙受天命,前来解困消厄,用一人治理天下,而不是拿天下奉养一人。”

“房屋再大,实际所占不过一身;昏昧君主,却要广建玉宇琼楼;珍馐再丰,饱腹之后只能丢弃;无知帝王,偏偏沉溺酒海肉山。”

“君王既不可碌碌无为,也不可苛察琐碎。虽拱手在上,却能体察下情;任众口纷纭,自能辨清是非。”

太宗嘉许之下,任命他为大理丞。

太宗在弘文殿收集存放了二十余万卷书籍,专门设置弘文馆管理,延聘虞世南、禇亮、姚思廉、欧阳询、蔡允恭、萧德言等名闻天下的博学大家兼任学士,让他们轮流值班。办公间隙,请他们进入内殿讲论前朝往事,评析为政得失,商讨国家大事,经常到夜深才散。同时,选取三品以上官员子弟进入弘文馆学习,为帝国培养治国理政人才。

隋朝选拔人才,往往集中在每年十一月至次年春季之间,过期不候。古时交通不便,人们都嫌时间紧张。吏部侍郎刘林甫奏请太宗,人才应四季皆可遴选,随时填补空缺。制度颁布实施后,人人感到方便。

唐朝初年,士大夫饱尝动荡离乱,不愿出来做官,导致朝廷官员缺编。尚书省让各州选人补缺,州府大多推荐那些未经吏部注册的人补位。到了贞观年间,这种现象完全消失。尚书省在限定的期限内组织考核,前来参加的多至七千余人。刘林甫根据他们的才能,安排到适宜岗位,大家交口称赞。

【04】靠诚信治天下

民部尚书裴矩上奏:“百姓家中有遭突厥侵犯的,建议每户补助一匹绢。”

太宗批复:“朕以诚信治天下,你们不能光图赈灾名声却不办实事。每家每户大小不一,怎能都是一个标准。”裴矩立即按太宗批示,以每户实有人口重新分配所需物资。

有个大臣奏请去除佞臣,太宗问他:“你所说的佞臣是哪个?”大臣答:“臣官职卑微,不知他是谁,陛下您只要召来群臣,佯装发怒一试便知。有敢于犯颜不屈的,那是忠臣;有畏惧顺从的,一定是佞臣。”

太宗答:“君王是源,臣子是水。源头浑浊却要水流清澈,根本无法做到。君王弄虚作假,又哪来的底气让臣子保持忠正节操!朕要用诚信治天下,见到前朝帝王靠耍弄权术对待臣子,内心颇为不耻。你的办法虽好,朕却不能采用。”

太宗大宴群臣,令乐官演奏《秦王破阵乐》。太宗说:“朕当年专司征伐,民间创作了这首曲子,虽然比不上文德雅乐,却是那段峥嵘岁月的真实写照,不敢有违初心。”

封德彝说:“陛下靠武功平定海内,文德怎可与之相比。”

太宗答:“平乱靠武,守成用文。文武之道,因时而宜。卿说文不如武,有些过了!”封德彝叩首谢罪。

太宗对太子少师萧瑀说:“朕年少时喜好弓矢,曾得到数张好弓,自认为天下没有更好的了。最近朕将它们拿给制作弓矢的匠师看,匠师说这些都不好。朕问原因,他说做弓所需木材条理不直,劲道虽大精度不佳,朕这才醒悟是当初眼光不准。朕靠弓矢平定天下,对它们的认识都存有偏差,更何况面对天下事务,怎么可能样样精通!”

于是诏令京城五品以上官员轮流在中书省值班,经常召见他们,询问了解民间疾苦和为政得失。

太宗对公卿说:“当年大禹凿山治水,没人说他坏话,因他与民同利;秦始皇大兴土木,引来天下大乱,因他损民利己。追求安逸享受是人的本性,如果任由放纵,危亡就会来临。朕原想筑造一座宫殿,材料都已备齐,忆起秦朝灭亡的教训立即停止下来。王公以下官员,都要深刻领悟朕的心意。”

于是,太宗在位二十余年,举国风俗质朴,国家、百姓都很富裕。

【05】民为重,君王为轻

太宗对侍臣说:“君王依靠国家,国家依靠民众。盘剥民众事奉君王,如同割掉身上的肉充饥,肚子饱了人也没了,君王富了国却亡了!君王的忧患从来不是出自外部,而是源于自身。

欲望过多耗资势必巨大,耗资巨大百姓势必凋敝,百姓凋敝国家势必危亡,国家危亡君王势必命丧。朕时常反省自己,从不敢稍有放纵。”

刚建国时,太祖李渊想依靠宗族镇守天下,因此从李渊曾祖一脉的兄弟开始起算,其后代子嗣不论年龄大小一律封王,光亲王就有数十人。

太宗即位后对这一做法很不以为然,曾从容询问群臣:“这样大封宗族,对国家有利吗?”

封德彝答:“隋朝时只有皇子及皇上的亲兄弟才可封王,其余宗族除非立有大功,一般不封。高祖照顾宗族情谊大封宗室,从两汉以来没有像今天这么多的。他们爵位既高,所定待遇也不会低,这恐怕不是天下至公的做法。”

太宗颔首道:“你说得对!朕做天子是来抚育百姓的,怎可劳烦百姓豢养自家呢!”于是诏令宗室郡王除立有大功的,一律降为县公。

太宗与群臣讨论匪患治理,有人说应使用严刑重法加以禁止,太宗哂笑说:“百姓做盗匪,是因为赋税繁重、官吏贪污,实在活不下去才不得已而为。朕要你们克勤克俭,轻徭薄赋,选用廉洁干事的官员造福一方。百姓吃饱穿暖了,谁还会去当盗匪,哪还用得上什么重法。”于是数年后,海内升平,路不拾遗。

【06】及时敲打臣子

对一些位高权重的高官,太宗时常敲打他们,以防他们有所懈怠。

裴寂是高祖李渊的布衣之交,高祖在位时与其关系亲近。刘武周、宋金刚攻陷晋阳,裴寂请缨征讨,结果全军覆没。李渊不仅没有追究他的责任,反而予以慰抚。他还仗恃宠信,进献谗言害死了开国功臣刘文静。

对于这样的人,太宗并没有一撤了之,而是出言提醒,告诫他说:“朕对于谈及国事政务的重要奏折,都将它们贴在墙壁上反复阅读,经常思考到夜深才就寝。你们也应恪尽职守,符合朕的意图。”

太宗让宰相封德彝荐举贤良,过了很久封德彝也没推荐上来。太宗质问原因,他说:“不是我不尽心,只是至今仍未遇到人才!”

太宗不满的说:“君子用人取其所长,是你自己不能辨识英才,又怎能埋怨这世上没有人才。”封德彝羞惭告退。

太宗长年征伐,养成了遇事果决、不怒自威的气质。前来禀事的臣子,往往因畏惧而举止失措。太宗得知这一情形,努力让自己保持微笑与臣子交谈,希望他们可以畅所欲言。

太宗曾对公卿大臣说:“人们若想看清自己容颜,就需照镜子;君王若想知道自身过错,必须靠诤臣。如果君王自以为是,臣子阿谀奉承,君王失去国家,臣子又岂能保全!虞世基等人谄谀隋炀帝以求富贵,炀帝遭弑,他们也一并被杀。你等应以此为戒,朝政如有得失,切勿闭口不言。”

太宗对黄门侍郎王珪说:“国家设置中书省、门下省的本意是相互监督制衡,防止决策失误、有令不行。中书省颁诏出现差池,门下省应立即纠正。”

“人的观点各有不同,与其争长论短,不如以符合实际为前提,放弃错误观点听从正确意见,这又有什么损失!最近朝中有的固执己见,与人争论成仇;有的怕得罪人,明知不对也闭口不言。照顾一个人的脸面,却不顾及亿兆民众的忧患,这是亡国败家的做法。”

“隋炀帝时,内外官员专以听话顺从为能事,人人觉得自己聪明,可以逃避灾祸。谁知天下大乱,家国两亡,即便有人侥幸得生,也会遭后世讥笑,留下佞臣骂名遗臭万年。你们应存公心、袪私念,千万不可再重复前朝过错!”

太宗对侍臣说:“我听说有个西域商人得到一颗宝珠,因担心遭人觊觎,竟用刀剖开皮肉将宝珠藏起,有这事吗?”

侍臣答:“确有此事。”

太宗说:“人们都在嘲笑他爱宝珠胜过爱自己,其实官吏因受贿而犯法,帝王因纵欲而亡国,又与这位可笑的西域商人有什么区别。”

魏徵接话道:“当年鲁哀公对孔子说‘有人忘性极大,搬家竟然忘了带妻子’。”孔子答‘还有更过分的,桀纣连自己都忘了。’讲的也是这个意思。”

太宗嘉许的说:“对!朕与你们戮力同心,以免成为他人口中笑话。”

【07】广纳诤言,从谏如流

太宗励精求治,数次把魏徵召入内室,请教为政得失。魏徵知无不言,太宗欣然接受。

一次朝廷在全国范围内征募兵员,封德彝上奏请示:“中男虽然未满十八,但其中如有身高体健的,建议一并征召。”(唐制,男女始生为黄、四岁为小、十六为中、二十为丁、六十为老;征兵需从丁男中征召,即男丁满二十)。

太宗批准了这份奏折,诏令起草好后需要魏徵签署。魏徵认为此事不妥,就是不签,如此往返折腾了四次。太宗火了,找魏徵质问:“中男身高体健的,都是奸民为了逃避兵役而谎报年龄,征召他们入伍有什么坏处,你因何如此固执!”

魏徵答:“士兵贵在治理有方,不在数量多少。陛下您按条件征集兵员,经过严格训练足以无敌天下,何必非要多征这些未满条件的中男凑数!况且陛下常说要以诚信治天下,要让臣民无欺诈。如今您即位未满一年,不讲诚信的地方已经很多了!”

太宗惊愕的看着魏徵说:“朕哪里失信了。”

魏徵答:“您曾下诏‘拖欠国家的财物,一律免除。’有司却认为秦王府的财物不属国家范畴,仍就征收索取。陛下您从秦王登基为天子,敢问您王府的财物不是国家的又是谁的!”

“您还说‘关中地区免除两年赋税,关外地区免除一年’,谁知圣旨刚下,就接着颁诏要‘从明年起算’,导致各地刚把百姓赋税退回又得重新征收,百姓能没意见吗!我想问问,什么是‘从明年起算’!”

“还有,与陛下共同治理天下的是这些文武大臣,您总说要信任他们、依靠他们,如今却在兵员征集这些具体事情上怀疑他们弄虚作假,这是以诚信治天下的做法吗!”

看着慷慨陈词的魏徵,太宗不怒反喜,高兴的说:“本来朕看你固执,怀疑你不懂政务,今天听你谈论国家大事,全都说到了关键所在。一个国家如果号令不行,民众就会不知所从,那还谈什么大治!看起来,朕的错误实在太大了!”随即撤销征召中男入伍的旨令,赏赐魏徵黄金一瓮。

【08】领导英明,佞臣也能变贤良

杜如晦的亲叔杜淹曾先后在隋朝、王世充处为官,其人有才,但狡猾多诈。李世民即位,出于对他能力的认可,让他做了御史大夫,分管监督弹劾官员,职能与现在纪监委相类。

一次,杜淹因担心各司存放的文件档案会有缺失,奏请到各司清理整顿。太宗就此事征求封德彝意见,封德彝答:“朝廷设置官位,本就各有所司。御史应把主要精力放在平时,及时发现问题、及时纠正检举。不应搞这种集中式、突击式清整,到各司翻箱倒柜、吹毛求疵。这样既繁琐细碎,又牵扯精力。”

杜淹听后沉默不语,太宗问他:“你为什么不说话,有看法可以提。”杜淹答:“处断天下事务,应当出自公心,对了就要听。德彝所说符合大局,臣心悦诚服,没什么可说的。”

太宗微笑颔首:“你们都能这样办事,朕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此后,太宗重用杜淹,让他参与政事,当了宰相。

杜淹推荐刑部员外郎邸怀道,太宗找他了解邸怀道品行操守。杜淹说:“当年隋炀帝巡幸江都,召集百官征求意见,群臣都不吭声,只有邸怀道反对,这是臣亲眼所见。”

太宗问“卿称赞邸怀道敢于直谏,那你当初因何不谏阻炀帝呢?”

杜淹答:“臣当时官职卑微,加上知道劝谏也没用,只会丢掉性命,所以没说。”

太宗说:“卿既然知道炀帝不听谏言,为什么还在他那里做官?既然拿着人家俸禄,又怎可不据理力争?卿在隋朝,还可说官职低微,后来你事奉王世充,做了人家吏部尚书,职务不能算低了,为什么仍不进谏?”

这一连串的诛心之问,令杜淹尴尬万分。他红着脸吭哧说:“臣对王世充不是不劝,是他不听臣的。”

太宗说:“今天我给你的爵位很高了吧,可以进谏了吗?”

杜淹正色作答:“臣愿尽死力报效。”太宗大笑。

太宗憎恨官员受贿,曾秘密派出若干亲信,用重金试探官员操守。有个小官不知是计,收了一匹绢,太宗想杀他立威。

前隋大臣、民部尚书裴矩劝谏太宗说:“官吏受贿,于法理应处死。但他是您派人诱惑才接受的,这种陷人于法的行为,恐怕与‘道之以德,齐之以礼’的教诲不符。”

听了他的话,太宗很高兴,召集五品以上文武官员告诫说:“裴矩能据理力争,而不是机械执行,如果你们都能像他这样,天下何愁不治。”

《资治通鉴》作者司马光评价说:君王圣明,臣子自然忠直。裴矩谄媚于隋炀帝却能忠于唐室,并不是他的性格发生了变化。君王厌恶别人说他有错,忠臣就会成为佞臣;君王乐于听信真话,佞臣也会变成忠良。

【09】不可触碰破坏律法

鄃县(古地名,位山东平原县西南五十里)县令裴仁轨让下属替他做私事遭到检举,太宗非要处死他。

殿中侍御史李乾佑劝谏说:“法律,是国家的法律,不是陛下一个人的法律。裴仁轨触犯轻罪却要遭受极刑,臣恐怕官员会手足无措。”太宗大喜,免去裴仁轨死罪,任用李乾佑为侍御史。

太宗让吏部尚书长孙无忌带若干学士、法官修改刑法,将五十条应判绞刑的罪责放宽为斩断右趾。

太宗仍嫌严厉,指示他们说:“肉刑废弃已久,你们再考虑一下有没有其他替代办法。”

法曹参军裴弘提议改为流刑,发配三千里,加服三年劳役,太宗当即批准。

太宗因兵部郎中戴胄清廉公正,升任他为大理少卿,负责刑狱案件。太宗对弄虚作假的事情极为反感,一次下令让那些靠谎报履历得以升迁的官员坦白自首,敢有不交代的处死。结果没多久,有司就查出数名谎报未自首官员,太宗让大理寺把他们一并问斩。

戴胄上奏劝谏:“依据法律,这些人应判流刑。”太宗恼怒的说:“卿难道要因律条而让朕失信吗?”

戴胄答:“您的诏令只是出于一时喜怒,而律法则是国家对天下民众的承诺。您就是再憎恶他们,也应依法处治,这才是忍小岔而存大信的做法。”

太宗嘉许他说:“卿能如此执法,朕还有什么可忧虑的。”

戴胄曾多次冒犯太宗,秉公执法,太宗全都听从了他的意见,天下冤狱渐少。

时下,人们常用“黑头不如红头,红头不如笔头,笔头不如口头”这句话来讽刺社会上一些权大于法的现象。有法不行,法就是一纸空文。君王带头蔑视法律,各级官员就会上行下效。到了最后,所谓法便沦落成替权贵服务、可有可无的工具,公平正义和社会秩序将荡然无存,国家也就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10】清廉不是装出来的

有人举报魏徵袒护亲属,太宗派御史大夫温彦博调查,结果一无所获。温彦博向太宗报告:“魏徵做事不注意规避嫌疑,虽内心无私,却也有所不妥。”

太宗让温彦博找魏徵谈话,告诫他“今后要远避嫌疑。”

一天,魏徵觐见,对太宗说:“臣听说君臣一体,应当以赤诚相待。如果我们上上下下为了避免引起误会,就远离嫌疑不去做事,人人摆出一副清高廉洁的样子,那我们国家兴亡与否可就难说了。您的教诲,臣不敢接受。”

太宗赶忙制止他:“我已后悔说这句话了。”

魏徵话风一转,诚恳的说:“臣有幸事奉陛下,愿您让臣做良臣,切勿使臣成忠臣。”

太宗诧异的问:“这有区别吗?”

魏徵答:“后稷、子契和皋陶,他们与君王齐心协力、共享荣华,是良臣;龙逄、比干与君王当面争论、身死国灭,是忠臣。”

太宗大悦,赏赐魏徵绢五百匹。

【11】兼听则明、偏信则暗

岭南酋长冯盎、谈殿等人相互攻击,很久没有入朝参见,邻近各州多次举报冯盎造反。由于距离遥远,无法查证真伪,太宗诏令大将蔺謩发动江、岭等地数十州兵力讨伐。

魏徵劝谏说:“中原刚刚平定,岭南瘴气弥漫,路途险远,不利于大军进驻。况且冯盎造反并无实据,不宜草率出军。”

太宗问:“告发他的人络绎不绝,怎说并无实据?”

魏徵答:“冯盎如想造反,必会分兵把守险要地段,攻打掠夺附近州县。现在告发他造反已有几年了,至今没见他率军出境,足以证明信息或许有误。”

“邻近各州怀疑他,陛下又不派使者去调查,他心里怕死,哪里还敢入朝。如果您能委派一名大臣,向他表明朝廷诚意,他定会乐于免除灾祸,那就无须再劳烦军队了。”

太宗听了魏徵的话,派大臣李公掩携朝廷符节前往抚慰,冯盎大喜,立即让儿子冯智戴随李公掩回朝参见,以示忠心无贰!

太宗高兴的说:“魏徵让我派一介使者,岭南随即安定。由此可见,一句谏言足以胜过十万大军!”

太宗问魏徵:“君王处事,什么是明、哪些为暗?”

魏徵答:“兼听则明,偏信则暗。当年尧帝体察民情,所以有苗的恶行能够及时发现;舜帝广纳群言,因此共工、鲧、驩兜才不能逃脱罪责。秦二世偏信赵高,梁武帝偏信朱异,隋炀帝偏信虞世基,最终都身死国亡。由此可见,君王若肯认真听取臣子意见,就会耳聪目明,不会受到他人蒙骗。”

太宗对侍臣说:“人们都说天子至高无上没有忌惮,朕却不这么想,上有皇天监视,下有群臣仰望,每日兢兢业业,都还担心所做之事不合皇天意图,不达人臣期望。”

魏徵说:“这实在是天下大治的要义,希望陛下慎终如始,一定会有好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