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承阿剑载着他们飞入战场。殷家和王氏战了三天三夜,枫榆关被火焰烧成废墟,目光所及之处尽是焦黑的断壁残垣。子弟们的尸骸遍地都是,披满黑气的傀儡骷髅放肆咆哮,与剩余的殷家弟子拼死缠斗。
情势对殷家极其不利,殷家大军折损过半。殷源流和韩争渡仍为玄铁黑傀所制,两个老家伙战得气喘吁吁,法宝用尽,灵力到了极限。
殷家子弟们好不容易杀灭傀儡,又一波傀儡从尸堆里爬出来,个个双目猩红,磨牙吮血。殷家子弟们撑着断剑,露出绝望的神色。就在这时,一道凛冽的剑芒掠过他们头顶。
神雷霹雳一闪,耀眼的电光利箭般次第穿越傀儡骷髅的身躯。那些傀儡身形一僵,土灰般崩塌碎裂,当场瓦解。子弟们都惊呆了,仰头看,萧梨和殷识微正在空中踏剑疾飞。
更多闪电刺入战场,辟邪神雷眨眼间闪击所有傀儡。即将咬住一个子弟的傀儡顿时成灰,其他战斗的傀儡亦原地解体。子弟们恍惚地站起身,惊喜地高呼:“二姑娘!是二姑娘!”
不远处,玄铁魔傀发出震天动地的怒吼,韩争渡一个没注意,被声波一震,吐出口血来。眼看魔傀朝他冲过来,他力竭的身体竟提不起半分力气躲避。
殷源流大喊:“韩老弟!”
魔傀魁梧的巨拳即将压向他,他眸子几乎缩成针尖般大小。电光石火般的刹那间,姜篱出现在他身前,与魔傀拳对拳。众人听见连续几声清脆的碎响,似是谁的手臂寸寸断裂。
韩争渡忧心忡忡道:“二姑娘,你的手断了……”
一个女孩子家,断了手可怎生是好?
“不,”姜篱冷笑,“是这破铜烂铁的手断了。”
下一刻,魔傀的粗壮手臂断成三截,姜篱一道辟邪神雷打入它的体内,旁的术法奈何不了金刚不坏的魔傀,可玄铁最是吸引神雷,雷电刚刚触碰到它的铁制表皮,立刻游蛇一般没入它的身体,直打它藏在身躯深处的傀儡核心。
魔傀剧烈颤抖,发出尖嚎,周遭断壁皆在它的嚎叫声的冲击中破碎,独姜篱屹立原地,一动不动。韩争渡立在她身后,全赖她挡去了冲击,幸免于难。最后的尖嚎结束,魔傀破碎如雨,残铁掉落满地。
韩争渡怔怔看着这满地废铁,有些不敢相信。
他和殷源流缠斗三日的入神境大圆满魔傀,就这么被一个小丫头废了?
“殷老兄,”他问,“这就是你的底牌?”
殷源流捋着胡须,神气自豪又骄矜,“不错,她是老夫的孙媳妇,是我殷家人!”
姜篱踏空回到承阿剑上,立在殷识微身边,高声道:“诸君,随我一同踏平王氏!”
殷家子弟振臂高呼:“二姑娘!二姑娘!”
韩争渡看这激昂的场面,对殷源流道:“老兄,我看她不是殷家人。”
“怎么不是?”殷源流有些生气,暗道这死老头莫不是眼红,想抢他的孙媳妇?
韩争渡幽幽解释道:“她不是殷家人,你们殷家是她的人。”
殷源流:“……”
的确,姜篱仅凭一人扭转战局……这么说倒也没错。
殷源流已经释然了,当姜篱的人又如何?姜篱天下第一,他们殷家不丢脸。别的人想当姜篱的人,还当不了呢。
姜篱御剑向钱塘飞去,殷源流和韩争渡紧随其后,所有殷家子弟一同御剑,浩浩荡荡跟在她的身后。她所过之处,霹雳一闪,傀儡亡形。殷家子弟们在后头补刀,斩杀神雷遗漏的王家修者。神雷摧枯拉朽地席卷战场,枫榆关和钱塘的交界,王家修者望风而逃。
一时间,神雷清场,势不可挡。姜篱一出,千军万马避红衣。
阴极南屁滚尿流回到钱塘城门后,便见姜篱领着密密麻麻的大军自空中飞来。钱塘四角星阵启动,升起结界。王秉正望着空中抱臂睥睨的少女,不由得惊诧道:“阴首领,一个女郎而已,值得这般提防么?”
“你懂个屁,”阴极南冷汗涔涔,“那萧梨身怀辟邪神雷,是我们鬼修的克星。战场上的傀儡都被她劈没了,幸亏我跑得快。”
王秉正听他说傀儡大军尽数覆灭,才知萧梨的厉害,心惊胆战问:“眼下如何是好?”
“我师祖在赶来的路上,”阴极南道,“我师祖功法盖世,荒天鬼岛前任岛主温门后人尽死于他手,洞玄境的辟邪神雷伤不了他。尽力拖延时间,等我师祖驾临!”
天穹之下,姜篱低头俯瞰钱塘,王家家主王秉正和阴极南缩头乌龟似的躲在城头上,阴极南推了推王秉正,王秉正脸颊肉抖了抖,壮着胆子朝姜篱拱手,“二姑娘神威盖世,王某佩服。一路走来,二姑娘定然累了吧,不如咱们一块儿坐下来谈一谈……”
话音未落,姜篱打了声响指。雷电劈在星阵结界上,一道裂缝咔嚓一声出现,而且越来越大。在雷法之下,这星阵好像个琉璃罩子,再劈一下就要碎了。
“二姑娘!”王秉正高呼道,“冷静、冷静啊!你要什么,灵石财宝、传家法器、功法秘籍,我统统给你!”
姜篱又打一声响指,雷电再现,结界应声破碎。
“没什么好说的,”姜篱嗤道,“你们的狗命,本姑娘笑纳了。”
阴极南脸色遽变,这煞星是个听不进话的,这可如何是好?
第三声响指打出,阴极南浑身发冷,直觉自己今日难逃一死。雷电袭来,眼前一片雪白。忽然一道黑气闪现在他身前,仿佛会呼吸的潮水,席卷吞没所有雷电。姜篱眯起眼,望着底下的不速之客。黑气落尽,一个阴郁俊美的男子踏空走出,悬浮在城门上方。
那男子玄衣黑发,背负黑刀,因常年不见日光,脸色有些苍白,左眼处有一道细窄的陈年旧疤,直直划过他墨黑的长眉,看起来触目惊心。他面无表情地仰起头,遥遥与姜篱对视。
对视的刹那间,姜篱眸子一震。
阴极南见了这人,欢欢喜喜地迎上前,喊了声:“师祖!”
上方的殷源流和殷识微也露出些许惊讶的神色,因为他们都见过这个人。
他是传闻中叛离苍岚,实际上被林家卖给荒天鬼岛当人奴的姜篱师弟,燕珩。
姜篱怔怔望着他,几乎认不出他了。三百年前,他还是个没啥天赋,天天想着玩儿的小师弟,而今他满身血气,恍若修罗。究竟是什么把他变成如此模样?她走出承阿剑,飞身下降,殷识微攥住她腕子,她略略回头,道:“无妨。”
殷识微松了手,她踏空向燕珩走去,停在他三尺之前。
燕珩看她无遮无拦地走过来,嗓音低沉地说道:“你胆子很大。不怕我么?”
“我为何要怕?”姜篱抱臂道,“你做饭炸了厨房,端着一盘焦鱼上桌我都敢吃,还怕同你说几句话么?”她神色一肃,道,“阿珩,你手下人干的垃圾事有你份儿么?你知不知道,你走了歪路!”
阴极南闻言,讶然道:“你胡说八道,我师祖怎会做饭给你吃?”
听了姜篱的话儿,燕珩不讶异,只是淡淡说道:“你装得很像,但你不是她。”
“哦?”姜篱冷笑,“你为何如此笃定?非要我把你小时候的事都说出来你才信么?”
“因为……”燕珩注视她的眼眸,一字一句道,“她死于我手。”
“什么?”姜篱没听懂。
他什么意思?什么叫做“她死于我手”?
可是来不及细细询问,燕珩已经拔出黑刀。刀如黑潮,流泻出鞘的瞬间,姜篱仿佛听见万千厉鬼的哭号。这哭声能够扰乱心神,幸亏姜篱有天问九章,第五章固灵安魂,不惧邪佞,厉鬼的干扰对她无效。她以神雷抵挡刀锋,黑刀斩在神雷之上,发出震耳欲聋的爆响。
电光散尽,燕珩毫发无损漂浮在原地。
“你的辟邪神雷对他无效,”殷识微传音入密,“回来。”
“那又如何?”姜篱哼了声。
“你又要越境杀人?”
姜篱笑了,“殷识微,你第一天认识我?”
燕珩展开掌心,苍白的手掌上缠绕着她粲白的电光。他定定看了许久,才道:“你的神雷的确得了她的真传。你现在离开,我给你活路。”
“我再问你一句,”姜篱冷冷道,“你手下干的垃圾事,有没有你的份儿?”
“不走么?”他面无表情。
“燕珩,”姜篱看着他,说,“你让我很失望。”
她忽然感觉很茫然。
为什么过了三百年,所有人都变了?阿竹、阿珩都变成了她不认识的模样。
“三百年前我们比剑,你从来没有打赢过我。我曾经一度觉得,你没什么剑道的天赋。”姜篱低低道,“看来,你可能比较擅长用刀吧。来吧,让我看看三百年后的你,能不能胜过我?”
燕珩握着刀,动作忽然有了一丝丝迟疑。
然而,浩瀚的剑意已经在他面前展开。所有殷家子弟发现自己灵剑震动,发出压抑的低鸣,仿佛在惧怕什么,可是又不得不臣服。下一刻,所有灵剑悍然出鞘,密密麻麻飞向姜篱的方向。剑与剑首尾相接,海潮般的汹涌剑芒组成一把魁梧的巨剑。
钱塘城头所有鬼修和王家修者面对这庞然巨剑,都感到心惊胆战。
而那剑锋,直指燕珩。
巨剑之下,姜篱傲然立在空中,红衣猎猎作响。
她道:“师弟,来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