萦归的眉头微微皱起,她知道,眼下的姬冠素已经奄奄一息,命不久矣。
她现在所说的一切话语,都可能会是她的临终遗言。
“你说吧,我听着,我和宛丘都会听着。”
姬冠素努力的粗喘着气,竭力的发出声音,跟萦归艰难地说道。
“我的名字,素素,其实之前有个特殊的来历。
当年,我的君父,曾经在我母亲怀胎十月时,与一个民间的女子苟合。
后来,君父他虽然人是重新回到了宫里,但对那个民女阿素却始终念念不忘。
我的母亲,贵为骊戎国君的正室夫人,端庄贤淑,德才兼备。
她为君父操持管理后宫事务,始终都尽心尽力,最终劳累过度才英年病逝。
可我的君父,这么多年来,心里一直放不下却还是只有那个名叫阿素的女子。
而我,从出生起,就被当作一个替身,连名字都是学她起的。
以她之名,冠我之名,仿佛我的存在,就只是为了弥补君父对那个女子的思念。”
说到这里,姬冠素又粗喘了几口气,缓了半天才继续说道。
“后来,我慢慢的长大了,便以为只要等我嫁给一位良人,便能摆脱这种被至亲至爱之人当成替身的命运。
可谁知,大婚当日,我的夫君,竟也将我视作了他人的影子。
他看向我时的眼神,全无半点对我本人的情愫,从来都是只有他对你的追忆。
我不甘心,不服气,所以,我竭尽全力的哭闹争吵,试图用这种方式去引起他的注意。
我努力的想要抗争,想要得到真正专属于我一个人的幸福,最终却越陷越深,做出了许多冲动不理智的行为。
可我最后换来的,依旧始终只有他的冷漠和厌恶,我……我真的后悔了……”
姬宛丘再也忍不住,扑到姬冠素的身上,哭得泣不成声。
“姐姐,莫说了,莫说了。这些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姬冠素抬起手,想要摸摸姬宛丘的脸,却实在是没有力气,她的声音愈发微弱。
“宛宛,姐姐这辈子,活得太累,太苦。但是,看到你,姐姐又觉得有些欣慰。
幸好,我的妹妹,还没有自己喜欢的人,还可以继续轻松自在的活下去。
你要永远记得,一定要守住自己的心,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脱也。
答应姐姐,以后千万不要太过于迷恋任何男子,否则,结局只会是害到自己。”
姬宛丘紧紧握住姐姐的手,哭喊着:“姐姐,你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
姬冠素摇摇头,泪水从她的眼角滑落,在她憔悴的脸上留下一道道泪痕。
“宛宛……以后……好好的,莫要……重蹈……我的覆辙。
保护好自己……不要……为了别人……失去自我。
不要……像姐姐一样,为了……不爱自己的人……耗尽一生。”
姬宛丘拼命点头,泪水如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出。
“姐姐,我记住了,我记住了。”
姬冠素的眼神逐渐变得涣散,她望向萦归的方向,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以后,若有机会,送我回去骊戎吧……我好想母亲啊……”
说完,姬冠素缓缓闭上了眼睛,手也无力地垂了下去。
姬宛丘撕心裂肺地哭喊着:“姐姐!姐姐!你醒醒啊!”
她的哭声在房间里回荡,令人心碎,那凄厉的声音仿佛要将这世间的不公都哭诉干净。
萦归站在一旁,忍不住也默默垂泪,心中满是对这姐妹俩悲惨命运的同情和无奈。
她走上前,轻轻将姬宛丘拥入怀中,安慰道。
“宛丘,别哭了,让你姐姐安心地走吧。”
姬宛丘伏在萦归的怀里,身体不停地颤抖,泪水浸湿了萦归的衣衫。
她的哭声渐渐变成了抽泣,每一声抽泣都带着无尽的悲痛和绝望。
过了许久,姬宛丘的哭声渐渐停歇,她抬起头,眼神空洞而绝望。
“萦夫人,为什么命运对我的姐姐如此不公?为什么无论我们怎么抗争都没用?
她明明只是想要过得一生幸福安宁,从来都不曾奢望过什么其他的荣华富贵。
之所以决定做出那种事情,也只不过是为了想要留下一个足以傍身的子嗣。
在女奴房里的时候,我们见过太多太多命如草芥的姐妹,我们不想变成她们那样。
所以姐姐才会那么看重子嗣,才会冒险想要给自己博一个机会,这有什么错么?
为什么就因为她犯下那么一点点的错误,她就要丢了性命,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萦归轻轻的长叹一口气,温柔的抚摸着姬宛丘的脑袋。
“因为,你的姐姐,在男人的眼里,挑战到了他们的权威,威胁到了他们的名声。
对他们来说,兄弟之间的联盟是否能继续牢不可破,远比你姐姐卑贱的生命更重要。
你的姐姐,知晓了一个男人的秘密,就要不得不为之付出生命的代价,被那个人灭口。
而我真的想过要竭尽全力的救她,可她坚持不肯信任我的手段,足以胜得过那个男人。”
萦归说到这里,突然觉得内心无比的郁结,她努力缓了缓自己翻涌不息的情绪,尽量平稳了下呼吸安慰姬宛丘道。
“不过,你姐姐在最后一刻能与你再次重逢,对她来说,也算是一种慰藉吧。
也许在另一个世界,她会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下一世的她,也许会过得更好。”
姬宛丘望着姐姐安静的面容,喃喃自语。
“姐姐,你放心,我不会忘记你的话,一定会继续好好地活下去。”
姬宛丘的声音虽然还带着哭腔,但多了一份坚定。
此时,窗外的阳光透过窗户的缝隙洒进屋内,却照不亮这悲伤的角落。
那束光落在姬冠素的脸上,仿佛是上天给予她最后的一丝温柔。
姬宛丘轻轻地为姐姐整理好头发,抚摸着姐姐的脸庞,仿佛要将这最后的容颜深深地刻在心中。
她的手指轻轻划过姐姐的眉毛、眼睛、鼻子和嘴唇,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不舍和眷恋。
萦归默默地陪着姬宛丘,在这充满悲伤氛围的房间里,一切都仿佛安静得凝固了一般。
“你放心,我一定会向你的姐姐证明,女人的力量,绝对不会输给任何的男人。”
“好,萦夫人,我相信你,我会一直陪着你,陪着你一起证明我们女子绝不会输给男人。”
姬冠素突然病逝的消息,很快传到了诡诸的耳朵里,他不禁勃然大怒。
“这后宫之中,到底何时才能让寡人觉得省心!”
诡诸在书房内怒拍桌案,震得桌身都似乎颤抖了几下。
他满脸通红,额头青筋暴起,眼中燃烧着熊熊怒火,仿佛要将这眼前的一切都焚烧殆尽。
“君主息怒,保重身体要紧。”
陪侍在一旁的梁五小心翼翼地劝慰道。
诡诸猛地转过头,怒视着梁五厉声大吼道。
“息怒?寡人如何息怒?这一桩桩,一件件,简直是越来越乱套!
先是寡人的女儿跟区区一个侍卫私奔了,至今都下落不明。
再是寡人的儿子酒醉失态,与自己嫡出兄长的妾室做出那等丑事。
如今,就连南燕国献来的两个女公子,也都先后突然离奇身故。
寡人本以为,这后宫里面,最多不过是会有些女子间的小打小闹。
谁知道,寡人的后宫居然如此污秽不堪,竟闹得这般不可收拾。
这背后究竟还隐藏着多少阴谋诡计,深挖下去让寡人的颜面何存!
想必再这么任由他们胡作非为下去,寡人的后宫终将会永无宁日!”
他的声音如雷霆般在书房中炸响,吓得身边的二五和寺人们皆不敢言语,纷纷低下头,大气都不敢出。
诡诸在书房内来回踱步,每一步都带着愤怒与烦躁。
他越说越气,声音愈发高亢,情绪也逐渐更加暴躁起来。
“尤其是,那两个传言带着天运而来的姞姓之女,竟然短短两年之内都殁了!
这难道是上天想要暗示晋国的风土养不了姞姓之人,乃是灭吉之国么!”
“你们这些臣子,平日里每天口口声声说要为寡人分忧。
可如今这晋宫里已经乱成了这个样子,你们究竟打算要有何作为!”
此时,同样陪侍在一旁的东关五也战战兢兢地站出来出言劝说道。
“君主,那南燕国女公子一事,实在是事出蹊跷,不可不查。
以臣之见,此事还需搜集更多的证据和情报,真正彻查清楚,以正宫规。
君主不如就将此事交给臣来办,臣必定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