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满是天台废墟的天坑里。
岳芽独自端坐在那废墟上方,唯一一块看着还算平坦的地方。
破烂不堪的法衣上披了一件淡蓝色的宽大衣袍。
罩住了她的同时,也在她周身的废墟上铺开了一大片。
特别像是在废墟上盛开的花朵。
那是莫非然走前给她披上的。
衣料上还散发着属于莫非然身上的清泉气息。
岳芽仰着头,那一双比从前更浅的瞳孔看着天坑外的天空。
她以自己的修行不易为由,暗示莫非然不要坏了自己的修行。
那莫非然果然深信不疑,虽有留恋,但还是不纠缠的离开。
其实她撒谎了。
补齐那道法也不是因为莫非然。
而是因为多年前被她强行盗取的天地法则,因为这一朝,彻底的被自己炼化。
再配合这一双比以前更加厉害的双眼。
完整的无情道法就那么呈现在了她的脑子里。
可是她并没有选择修炼此道法。
也许是前世看了太多拿无情道作筏子写的文学作品,对这道法有天然的抵触心理吧。
也不知是什么时辰。
天坑上方正好落下一束光,刚好落在了岳芽身上。
她缓缓的垂下头。
低垂的眼睑遮盖住了她大半的银瞳。
此时的她,特别像是坐在山巅俯瞰世间万物的神明。
可岳芽依旧自知自己不是。
她看着身上这件不输于自己,宽大的淡蓝衣袍,那么一瞬间的慌神。
脑海中浮现出了与‘无名’相处的一幕幕。
那双不带一丝情感的银瞳微微动了动,略微呈现出了一抹属于人的情绪。
驱散了她身上些许神性,把她重新拉回了人间。
她微微的抬起左手,下意识的去触摸左脸。
那里原本有道一直长的疤痕的。
可如今那里光滑细腻,哪里还找的见一丁点的痕迹。
岳芽的心又不是真的用铁做的。
那细水长流,却又无比赤诚的感情,终究是有所动容。
可她偏偏用这一双眼睛窥探到了一角世界的真相。
也明白了这天命者的最终宿命。
“哈......”
岳芽轻轻的吐出了一口浊气。
嘴角轻轻的勾起了一抹自嘲的笑容:
“以你之心魔,来替我渡劫。
我.....何德何能啊......”
感受到有什么东西在轻轻的触碰自己,岳芽顺着那个方向看去。
此次祸患的罪魁祸首,九重草,许是知道保下自己的人是岳芽。
正伸长了一个叶片亲昵的贴着它。
原本只长出了三个花骨朵的它,如今那枝丫间竟足足长出了五个骨朵。
如果那传说属实。
只要再长一个,九朵骨朵就会齐齐开放。
到时就可入药,将其炼制成直达九重天的飞升丹。
岳芽看着那周身散发着一层淡淡光晕,亲昵靠着自己的灵草,心情有些复杂。
她伸手戳了戳九重草的叶片。
那叶片像是有自己的意识一般,轻轻的包裹了一下岳芽的指尖。
她沉默的盯着灵草顶端,孟子川用命才换来的一个花骨朵,看了很久很久。
最后只无奈的叹了口气:
“哥......”
“你白死了。”
......
...
不知过了多久,岳芽终于恢复了行动能力。
虽然新晋升的境界让她筋脉里的灵力无比的充沛。
但由于这一身血肉是新长出来的缘故,四肢还是有些无力的。
她姿势并不是很雅观的从地上爬了起来。
踉踉跄跄的走到了倒扣在角落里的丹炉旁。
岳芽将手掌轻轻的附在黢黑到看不清上面纹路的丹炉上。
一股柔和的灵力缓缓的从她的手心渗出,以岳芽的掌心为中心。
丹炉上的黑漆漆正一点点的消散,露出其原本的黄铜色。
在丹炉彻底恢复成原有的色彩后,这才能够辨认出,这是抗下最后一道天雷的太初。
它缓缓地缩小到只有两个巴掌大小。
岳芽弯腰攥住丹炉腿儿,轻巧的将其整个提溜了起来。
要是放在以前。
这太初炉早该闹腾抗议了。
可如今却是安静的不能在安静。
像个死物一样。
......
意念一动。
岳芽的身影顷刻间便从天坑里消失,眨眼的功夫便出了天坑。
惊走了一些围在天坑周围,好奇这里为什么会出现这么大坑的生灵。
暖洋洋的日光撒在岳芽白的耀眼的肌肤上。
独属于碧莹山才有的,带有灵药香气的微风轻柔的从她的周身拂过。
再次站到这里,岳芽有那么一瞬间的茫然。
看着这些熟悉到不能在熟悉的景色,仍是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毕竟,再怎么说也是在那‘美梦’中度过了几十个年头。
拎着太初炉的岳芽微微闭了闭眼。
回头看了一眼,在天坑底下肆意的舒展着自己枝叶的九重草。
随后便披着那件淡蓝色,有些拖地的外袍离开了此处。
.....
...
率先脱离那‘美梦’的岳芽不知道的是。
‘美梦’里的岳芽在七窍流血后,并没有第一时间死亡,而是昏睡了过去。
其实这也算正常。
因为那段时间。
岳芽的意识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脱离,而是被拉入了那一个奇怪的空间,窥视着此界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在这期间,‘美梦’里得岳芽则一直昏睡着。
无名则是任劳任怨的照顾着生活不能自理的岳芽。
每天为她擦洗,梳妆。
学着制作很多口味不错,还能维持岳芽正常生命体征的吃食。
跟她说很多很多的话。
与此同时。
还要伺候着两人一起开荒的农田。
每天早早起来下地干农活时,无名都会把人背到田间。
那里有着他特意搭建的凉棚。
凉棚里还摆着一个躺椅,也是他亲手做的。
为了防止昏迷着的岳芽长褥疮,躺椅的横版之间还得意留了透气的宽缝。
把昏迷不醒的岳芽小心翼翼的放进躺椅里,在周围点上可以驱虫的艾草后,才去田间劳作。
离开前还总会对岳芽说:
“娘子,等我。”
劳作时,还会时不时的直起腰去看看凉棚下的人。
一直昏睡的岳芽被他照顾的很好。
气色与之前并没有什么变化,甚至还胖了些。
因为不再劳作,被阳光晒成小麦的肌肤,也开始慢慢的恢复成原有的白。
他就这样乐此不疲的伺候了岳芽很多年。
直到多年后的某个清晨。
现实中的岳芽苏醒的同时,‘美梦’中的岳芽才停止了呼吸。
无名发现以后,情绪很稳定。
像以往每个清晨一样帮着岳芽擦洗着身体,穿上漂亮的衣裙。
只是不像以往絮絮叨叨,变得异常的沉默。
然后.....
然后将岳芽埋葬在他早就找好的地方。
烧了很多纸钱后,无名跪坐在了立在坟前,自己亲手刻出来的墓碑前。
额头轻轻的抵着打磨的光滑的墓碑。
景象是岳芽活着时,他微微躬身去贴他心爱之人那样。
他拔出了那把一直由他保管,刀刃依旧锋利的匕首。
这把匕首曾经划伤过岳芽的脸。
剜过无名的灵根,也伤过无名的脸。
而现在,则是捅进了无名的心口。
汩汩流淌的鲜血染红了他身下的土地,也染红了那伫立在地上的墓碑。
无名终于开口说出了爱人咽气后的最后一句话。
他说:
“娘子......”
“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