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等顾风年开口,苏老爷子转头又想到了一个点。
刚才跟闺女吵架他没发挥好,漏了很重要的一点,现在他要把这个要点补上。
“你先前也没有告诉过我,你要给天主教堂捐赠善款,我当你是要直接问他所为何来,这才两次三番打断你说话,你要早跟我说,我就不打断你了。”
“我会傻到直接跟他说这么一番话吗?”苏无问没好气道。
她顿了一下,接着告诉老爹:“而且跟殷弘绪会面,本就是我的事,我只是瞧你没处可去,才答应带你出来散散心,可没让你插手我的事情,难道我要把所有打算都提前跟你汇报一次不成?”
“我才懒得跟你出来!”
苏老爷子观察了一会儿,见苏无问不说话了,便又去追问顾风年:“风年,你评评理,今天的事到底是谁的错?”
顾风年夹在中间,难以做人,是帮上司还是帮心上人她爹?
更让他为难的是,苏老爷子平日里视他为一伙,他实在不知道该帮谁,也没法帮。
谁也不开口搭理苏老爷,苏老爷子急了。
“风年。你倒是说句话啊。”
顾风年经历了一顿脑筋急转弯,额上都沁出了汗水。
“苏老爷、苏小姐,这件事情罪责在我,怪我没有提前把苏小姐的意图跟苏老爷说上一次,我该负主要责任。”
苏老爷子有点被他说得不好意思了:“这怎么能怪你呢?也是我太冲动了”
沿街经过了一排排店铺,苏无问忽然一努嘴:“老爹,看到没?”
“什么?”
“柳青娘的酒家就在前头,你瞧!”
苏老爷子伸出脖子,张大了眼睛,瞧了瞧右边的铺子。
“不是不是,在左边,你看左边,看到没?”
“看到了。”
“去吧爹爹。”
“去什么去?”
“去买点酒来。”
“买酒做什么?”苏老爷子惊讶道,“你爹又不喝酒,难道你到现在都不知道?你爹只喝茶。”
“买了不是给你喝的。”
“那买来干什么?”
“你不是说你要买酒买得两袖清风以招待殷弘绪吗?现在机会来了,快进去把兜里的钱都买光。”
苏老爷子很生气,这闺女除了一天天数落他、讽刺他,还能做点什么?
“我可不去,要去你去。”
“你不去那我可就真去了。走,顾主管,咱们进去瞧瞧,看看有什么好酒,带上几坛回去。”
苏老爷子见他俩走了,也不等等自己,连忙追了上去:“等等,我也去!”
柳青娘酒家里的酒排列得整整齐齐。
苏无问看了看其中一坛上写的字:竹叶青。
她不懂酒,不知道竹叶青喝起来怎样。
“青娘!”
“来了!”
帘子撩开了,后边转出一个人来,正是柳青娘。
她比苏无问大上几岁,头发用簪子挽在脑后,长得颇有风情。
“苏小姐今儿个怎么有空来?”
这柳青娘是当初郎廷极郎大人在景德镇督造瓷器的时候,介绍给苏无问的。
“青娘,我来你这儿买几坛酒。”
“买酒?你要买酒做什么?你又不喝。”
“我想招待个客人,什么酒好喝?你给我推荐推荐。”
“我这儿什么酒都好喝。”柳青娘边说边拍了拍酒坛子,“就看个人口味,有的人喜欢这一口,有的人喜欢那一口。四川人有四川人的酒,浙江人有浙江人的酒,每个地方都不一样。你要招待什么客人?他是哪地方人?我给你推荐。”
“我要请的这个客人,可得为难你了。”
“还有难得倒我的?”柳青娘道:“说来听听。”
“我要招待景德镇上新开的那家天主教堂的神父,殷弘绪。”
柳青娘原本正从一个酒坛子里往外舀酒,一听到“殷弘绪”三个字,愣了一下,停在当场,抬眸望向苏无问。
“殷弘绪?你说得可当真?”
“当然是真的。”
柳青娘神色闪烁了一下:“苏小姐,殷弘绪可是要到你府上做客?”
“是啊。”
“苏小姐,届时——”柳青娘迟疑了一下,“可否邀我一同前往?我倒是想与这殷弘绪会会面。”
“自然可以。青娘若是想来,随时欢迎。”
柳青娘没想到苏无问答应得这么爽快。
“那青娘就先谢过苏小姐了。”
柳青娘盈盈一笑,把手中接了酒的碗递到了苏无问跟前:“来,你尝尝这个酒怎么样。”
苏无问接过来喝了一口,眉头一皱,想吐出来,可是当着柳青娘的面又不好意思。
这酒如此难喝,怎么还会有人喜欢喝酒?
柳青娘一瞧她的表情,便知道了个大概。
“苏小姐,这酒味道如何?”
苏无问支支吾吾道:“一般。”
“苏小姐有所不知,这酒可是黄酒,黄酒又叫雄黄酒,喝下去蛇妖可是要现原形的。”
苏无问吓了一跳:“这是给蛇喝的吗?”
“当然不是,这只是个传说罢了。绍兴人最爱用黄酒下菜了。”
苏无问勉力点了点头,她实在没喝出来这酒哪里好喝,也全然不知如何下菜。
“青娘,依你看,该用什么酒招待殷弘绪?”
该不会就用黄酒——
这酒实在难喝。
“殷弘绪是个西洋人,却仰慕江南,对江南文化颇有造诣,既然如此,要送酒,自然得送绍兴的酒了。”
苏无问心想,‘完了,绍兴的酒,刚才不是说黄酒便是绍兴的酒,那这么说,当真要给殷弘绪送黄酒不成。此时拒绝,岂不是拂了柳青娘的面子。’
刚才真不该叫她推荐。
不过她转念又一想,‘也行,以后每逢做弥撒,也拿这酒给殷弘绪喝,说不定他便不愿意来了。’
苏老爷子在一旁瞧着自己闺女的表情,心想柳青娘是品酒专家,既然柳青娘都拿了黄酒出来,黄酒怎么会难喝呢?
定是自己的闺女不懂得鉴赏,还得是老爷子亲自上场!
“青娘,给我也舀上一碗!我来品鉴品鉴。”
柳青娘笑意盈盈答应下来,又从酒坛子里浅浅地舀出了一碗酒,递给了苏老爷子:“苏老爷,您请尝尝。”
苏老爷接过碗来,没当回事,仰头一饮而尽。
这酒到了他的嘴巴里,那奇怪的味道充斥着整个鼻腔,苏老爷子竟然难以下咽。
可这节骨眼总不能又吐出来,只得咕咚咕咚全都吞进了肚子里,当真是有苦说不出。
苏老爷子整张脸皱得跟个苦瓜一样。
“苏老爷,味道如何?”
苏老爷子看着柳青娘这笑嘻嘻的脸蛋,很想伸出拳头一拳挥过去。
竟然问他味道如何——
但柳青娘是鉴酒专家,柳青娘推荐的东西怎么能不好喝?
他闺女没品位,他可不能显得没品位。
苏老爷子豪迈异常,大喝一声:“好!好酒!当真是好酒!”
顾风年在后头一伸手,轻轻推了他一下。
苏老爷子没当回事,继续说:“青娘,你这样的酒给我来十坛!我放家里去招待殷弘绪,保准他喝了会喜欢,说不定到时候,他酒后吐真言,把他来景德镇的秘密一股脑儿全说出来了。”
“苏老爷,”柳青娘隔着柜台把脸凑过来,靠近苏老爷子,冲他直乐,“苏老爷,您当真要十坛黄酒吗?”
“当然!我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柳青娘见他如此豪气干云,一拍柜面。
“好!有苏老爷这句话,我再免费请您喝一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