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门书店。
一个山羊胡子的老板拿着银票横过来竖过去看了好几眼,最后瞥了下罗贯中。
“从纸张来看,不是前元的中统钞。”
“名字印章俱全,还有一些其他暗印。”
“做的倒是挺精细。”
“可这真的能在帽儿巷兑出银子来吗?”
“您是读书人,可别诓我啊!”
罗贯中道:“掌柜的您就放心吧。”
“那本水浒传你也看了,我以它的名义起誓,总不会是骗你吧!”
“嗯嗯!”掌柜的微微颔首,将银票收下,“那水浒传我看了,确为好书,出版的事情便交给我了。”
“多谢掌柜的!”
罗贯中神色一喜,恭敬行了个礼。
“爷爷,我要吃肉。”
此时,一个小女孩从后院走了过来,声音清甜,年岁不大。
罗贯中了却心事,身上轻快了不少,顺着声音看去,本想逗弄逗弄孩子,可当看见那人面貌时,整个人却兀的一怔。
只见那女孩脸上、手上有着几片青紫,牙齿也少了几个,最为关键,左脚踝呈现不正常的弯曲,好像是...
被人强行打断的!
那掌柜的将她抱了起来,心疼说道:“怎么不在后面等着呢?”
“爷爷一会就给你买肉去,只要你别乱跑,爷爷还给你带糖,好不好!”
“好!”小女孩欢呼雀跃,一瘸一拐的回屋去了。
罗贯中问道:“掌柜的,那是?”
“我孙女,糖糖。”
“她的脸...”
“哎!”这个问题触及到了掌柜的伤心事,他坐在门槛上叹息一声,怔怔看着外面,目光中带着憎恨。
“去年正月十五,糖糖被无忧洞中的那些混蛋撸去,问我索要五千两银子。”
“虽然皇上免了笔墨纸砚的商税,但我这是个小店,凑齐五千两也需要几日。”
“就在这期间,他们给糖糖的脸上涂抹了青汁,那颜色是前宋用来刺配的,根本就除不掉。”
“就算孩子跑了,人群中一眼便能看出来。”
“而后,他们强行把糖糖的腿打断,让她在街上要饭,糖糖不从便棍棒加身,手臂上的青紫,还有缺了的牙齿就那么来的。”
“那些人出手狠毒,宛若畜生一样,如果小老儿去的再晚一些,估计糖糖就没命了!”
罗贯中听得目瞪口呆,“这是书中的采生折割?”
“他们....他们岂敢如此?”
“难道就没有王法了吗?”
老掌柜说道:“无忧洞位于地下,那任无忧不止一次的说过,皇上的王法只能管到地上,管不到他们。”
罗贯中愤恨说道:“可恨!”
“一群地下的硕鼠而已,你为什么不报官呢?”
“难道应天府和他有勾结吗?”
掌柜的满脸苦涩:“小老儿报官的第二天这个店铺就让烧了,然后还有贼人当街将我拦住暴打了一顿,后来又将大粪堆在我家门口,还在睡梦中时将一把刀放在我旁边。”
“我哪儿还敢上诉啊!”
罗贯中道:“很显然,他们不敢杀你,就是害怕将事情闹大。”
“我也不知道事情是该可喜还是可悲。”
掌柜问道:“什么意思?”
“可喜,应天知府是干净的。”
“那群人不敢杀人,就是害怕捅到应天知府那里。”
“可悲,下面的小吏绝对收了黑钱,否则怎可能第二天就知道报官的消息!?”
掌柜将背倚在门框上:“这一年过去,小老儿也看开了,单凭我一人斗不过他们的。”
“只能将恨埋在心里!”
罗贯中言道:“采生折割伤天害理,既然碰到怎能袖手旁观。”
“掌柜放心,我定会给你报仇,将这些魑魅魍魉全数铲除!”
听到罗贯中的这番话,老掌柜第一时间不是感激,而是担忧:“书生。”
“你连出书的钱都是好容易凑出来的,可别犯浑去和他们斗。”
罗贯中道:“他们敢杀了我吗?”
掌柜苦口婆心解释:“他们的无赖手段多了,把你打晕之后脱光扔秦淮河青楼门口,到时候传几句流言,说你不给钱,那还能说得清吗?”
“你的所有名声就都毁了。”
罗贯中虽被人排挤,但从始至终都是当官,哪听说过这种手段呢。
当官的虽然斗,却也是有底线的!
“哎~”
掌柜的已然认命,拍拍屁股站了起来:“小老儿去买点肉,买点糖回来。”
“你的书排版校对,大概需一月左右,到时候书籍便可问世。”
“客官不必心忧。”
看着他那愁容满面却不得不将痛苦隐藏起来的表情,罗贯中更加气愤:“掌柜的,你请放心。”
“我绝对要和那群硕鼠斗到底!”
“让他们知道。”
“悠悠之下,还有王法,还有青天!”
天牢。
欧阳韶罗贯中坐在那里,陈雍言道:“所以,欧阳兄就带你过来找我了。”
罗贯中有些尴尬,这毕竟是自己说出去的话,却得麻烦别人。
“陈兄是没看到那姑娘的惨状,脸上有刺青,牙齿缺了几个,腿被活生生打断。”
“那群地下的硕鼠以为自己是什么?未免太猖狂了一些!”
“陈兄之前看破南北生丝大战,足智多谋,让我钦佩不已。”
“我现在能想到的帮手也就只有陈兄了。”
“还请不吝赐教。”
欧阳韶也行了一礼:“大明开国已然七年,我竟不知还有这种鬼蜮之地,这是我身为监察御史的失职!”
“让它存在一日,便不知有多少孩子会受到摧残。”
“陈兄,我也刚有了儿子,将心比心,若我的孩子落入他们手中,估计我也会直接拿着绣春刀去找他们拼命吧!”
“先天下之忧而忧,还请陈兄帮忙。”
“快坐下,你我兄弟,别这么客气!”陈雍让人坐下,分别倒了一杯茶水:“其实不用你们来,我也有打掉无忧洞的心思。”
“那牢头与无忧洞合谋要挣我的银子,最后赔了六万。”
“牢头一死了之,可无忧洞恐怕不会这样认输,估计正琢磨怎样将钱抢回去呢!”
陈雍在牢房中踱步片刻:“无忧洞,前宋就有,最开始是一些流落城市的苦命人没有地方住,只能住到了下水道里。”
“然后,宋徽宗作乱,无家可归的人越来越多,打行的人占据了地下,将他们都集中起来,不服从的直接打死,渐渐形成了地下力量。”
“经过这么长时间发展,大部分人的性格已经扭曲,甚至有人认为吃人肉都是正常的!”
“要想除去无忧洞,治标是不够的,需要治本。”
“还需要借四股东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