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里有些惶然,对这个事情还有点不能接受,他不知道那人出现后他是如何应对的,可那锐器刮过皮肉的感觉还是像影子一样跟着他,让他不得不思索他是否真的动手杀了谁。
他不是对这件事恐惧,只是……他刚刚的感觉就像是亲手拿着月牙斩割破了自己的皮肉,撕裂了肌理,刮烂了血管。
好像自己杀了自己。
“怎么了?”越宿抬手把晏言拉到自己怀里,安抚道:“没事儿,不怕,哥在这,哥在这呢。”
猝不及防被这人搂住,一头砸到怀里,鼻尖萦绕着的都是对方的味道,这种感觉倒挺舒适。
“我不是害怕,我只是有种奇怪的感觉。”晏言解释道。
“什么感觉?”越宿低头在他头顶亲了一口,满意地看着他柔软的双唇,刺激得晏言浑身一抖。
“刚刚感觉好像自己杀了自己。”晏言把手举起来看了看,总觉得手上沾了血迹,“有点眼疼。”
“眼疼?又开眼了了?”越宿低头看,想看看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别揉,越揉越疼,我看看……有点红。”
晏言的俩眼是有点红,像是通宵疯狂打游戏之后的学生,两眼通红,看着没精神,还有点可怜。
“没开。”他摇头否认,“就是眼睛周围有点疼。”
这种针刺一样的疼痛感并不难以忍受,可这种感觉配合着他手上残存着的切割感,就好像……亲手用刀挖出了眼睛。
真实得让人心头一凉。
怎么有点熟悉?
晏言看越宿紧张的态度,打趣道:“说不定我哪天就挖眼给你当药引了呢。”
“瞎说,又不是封建时代,怎么还搞迫害这一套?”越宿抬手拍拍晏言的头,没看出来有什么不对劲,只好放弃,“我没看出来,要么回头咱俩一块去找人瞅瞅?”
“成,咱先干正事儿。”晏言点头。
俩人在楼上转了一圈,觉得这里跟楼下没什么两样,要是硬说有什么不一样,那就是二楼居住的孩子应该更小些,比一楼的孩子普遍要小,这种年龄段的一致性在一个孤儿院里是十分不正常的。
孤儿院一般收留的孩子各种年龄段都有,直到他们成年有了生存能力,才会离开孤儿院。
可这里的孩子,从装饰和房间内残存纸张可以推测出来,一楼基本上都是八九岁的,二楼基本上都是三四岁的,断层明显。
而且每间房子还没住满,空间利用率极低。
晏言看着眼前的房间,心里突然想起来小波,不免开始猜测,像小波这样的孩子应该会住在哪里,小波最开始没有被领养的时候是和谁一起住的?住在哪里?大概多大?
从小波的身形上推测,这孩子应该比孔嘉树小,具体小多少他也不太清楚,但是她的年龄段应该是八岁到十岁。
他们偷来的材料不全,没有全部孩子的档案,而只能看见领养日期,其他东西应该被李堡华给藏起来了,所以就算他们把整个柜子里的东西几乎都搬走了,还是没能发现更重要的信息。
也是,谁会把重要信息放在别人眼皮子底下,那三环锁也不一定就是万能的。
小波如果在被领养的时候是八九岁,她也许会住一楼,但她的心理年龄显然很小,似乎永远停在了那个年纪。
会不会是她在很小的时候被领养了,后来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又回来了,然后和谁一起烧了这个地方。
等等,晏言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情,孔嘉树的日记里写,这孩子有一次遇见了小波……那一段怎么写的来着?
他遇见了粉色裙子、声音尖细、半张脸上都是疤痕的小波,小波问他,“你为什么要把我推下去呀?”
如果一切如日记所述,那么,小波是被孔嘉树推下去的。
她和孔嘉树一起烧了这里。
然后孔嘉树把她推了下去。
没有永远的盟友,只有永远的利益?
这种关系简直让晏言这个大人都觉得不可思议。
他们在一起烧孤儿院的理由是什么?又为什么会反目成仇?
两人的理想不同?
晏言觉得这样的推测很扯。
孔嘉树在日记里表现出来的状态,让晏言觉得这孩子是真的对他自己的存在恨之入骨,但他却无法终结自己的生命。
他死不了。
活着有时候是一种痛苦,死了一了百了,可活着需要面对的东西很多。
求死而不能的感觉,或许比活着的时候收到的折磨更痛苦。
那么,是否可以推测,孔嘉树是将他对自己的感情移情到小波身上,他认为她也想死,所以他认为自己这是在帮她?
可那双眼睛里传达出来的感情不对。
晏言想起来他看见的那双眼睛。
冷漠,决绝,怨毒,疯狂,痛苦,哀伤。
有一些熟悉。
这孩子到底经历了什么?
怎么会流露出这样的眼神?
晏言想起了以前看过的一些案例,有些人会因为曾经遭受过不公的对待,或残忍的伤害,变得暴虐、冷酷。
那么,孔嘉树是否也是这样的情况?
弱肉强食是自然的特点,而人属于自然,残忍有的时候是人的本能。
可在持续的教育中,人会因为道德的规范、受到的教育和自身的同理心而变得更加有“人情味儿”。
那么,是什么样的教育激发了孔嘉树身体里的那个恶面?
他们都不知道。
孩子的房间千篇一律,装饰物也少得可怜,更难判断出什么样的孩子居住在哪个房间。
二楼是较小的孩子居住的地方,那些孩子里,给晏言印象最深的,是小班的贝贝。
年龄不大,却很勇敢。
贝贝这个孩子,现在看来,或许已经死在了火场里,整栋楼都被火包裹着,他那么小,又怎么能依靠自己的力量逃脱呢?
大孩子尚回身乏术,这些小孩子或许只能在绝望中慢慢被火舔舐掉剩余的生命。
哭喊、哀求,却怎么也无法让纵火者软下心肠。
甚至连放火的这个人都没有逃离的意思,只等大火越烧越旺,便可以和这些污秽一同永远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