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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里没开灯,显得这声音挺大。

不过成舒相的声音的确没收着,门外那位也听得清清楚楚的,敲门声都凝滞了。

敲门声凝滞的同时,似乎是为了补偿刚刚消失的恐怖气氛,屋里突然响起了孩子的笑声,这笑声掩盖了那尖细的哭声,在黑夜里显得尤其瘆人。

但经过成舒相那一句,“我想吃核桃。”那本该恐怖的气氛被破坏得一干二净。

外边的敲击声的停止也显得挺尴尬,敲也不是不敲也不是,左右为难。

哎鸭。

笑声天真而稚嫩,好像真是一个孩子在屋里笑。

但问题是,这个屋子里只有两张床,一张桌子,俩凳子,东西少得可怜,怎么看都不像是有个小孩子藏在屋子里的哪个角落。

越天真的东西,出现在它不该出现的场景中,所造成的恐怖感就越大,那种和他本身气质格格不入的反差会带给人极大的恐惧和心理压力。

“呀……”那笑声终于停下来了,还轻轻叹了口气,好像笑累了似的。

“小豆芽,弯弯勾,我到姥家过一周,姥姥见了心欢喜,妗子见了翻眼瞅,妗子妗子你别瞅,豌豆开花我就走……”那声音没有真正的停止,而是唱起了儿歌。

尖尖细细的声音,响在黑夜里,就像风掀起谁的后衣摆,滑过背后的肌肤,缓慢地绕过脖颈。

缠绕,勒紧,然后,狠狠一握。

这不是晏言第一次听见这个儿歌了,但他却并不知道这首儿歌所蕴含的意义,今天听见,突然想了解了解。

“豌豆开花是在什么时候?”晏言下意识地放缓了所有的动作,似乎怕被什么人看见一样。

“豌豆?”成舒相没有那个顾虑,一转头,“什么豌豆?”

“你听不到吗?”晏言一愣,他以为……

“哦,你说那个儿歌啊?听见了。”成舒相点点头,摸着下巴,“豌豆开花的时间……四月吧,四月开,五月败。”

“所以那个儿歌的含义到底是什么?”晏言听着,那声音又唱了一遍。

两遍过后,那声音停了停。

又唱道:“钉钉杠,杠杠钉,你猜我手几把钉,不是俩,就是仨,叽里咕噜一小掐。”

这首儿歌、这个音色让晏言觉得很熟悉。

好像是在哪里听过。

“你猜我手几把钉?”那声音由远及近,明明没有看到任何孩子的身影,晏言却仍然感觉那声源正在步步走近。

没有脚步声,没有人影,只有孩子的声音。

就像是在听一场没有后期制作的广播剧,两个耳机慢慢切换。

听声不见人。

你猜我手几把钉……这个问题,他是不是在哪里听过?!

乐乐!

晏言突然想到第一次进山的时候,乐乐被魇住的那天晚上。

他唱的也是这个儿歌,问的也是这个问题。

“嘿嘿嘿嘿……”那孩子笑了起来,似乎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捏住了什么昆虫的后颈。

而他就看着这挣扎的昆虫无力地扭动、抽搐却无法逃离,然后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

“你猜我手几把钉?”那看不见的声源缓慢地移动到晏言的耳边,轻声问道。

“卧槽晏哥,你听见了吗?”成舒相浑身一抖,“我怎么感觉这东西在我旁边啊?!”

晏言咽了咽口水,回答了和他第一次回答的答案完全相反的答案,“两把。”

那笑声一滞,又毫无障碍地问道:“为什么?”

这句话可以听出和前两句之间细微的差别来。

就像是不同的两个人在说话,而后面这个人在努力模仿前面那个说过话的人。

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呢?因为——

“这不是我曾经遇见的场景。”晏言淡定道。

“你没法从我的经历里抓取到,是吗?你是依靠我的记忆来模拟出这些场景的吗?”晏言问道。

“啥?”成舒相不知他在和谁说话,只能一脸懵逼地问他。

“你是谁?”晏言感觉那压迫感渐渐远离,好像逼近他的人正在后退,但没听见脚步声,他也没法判断是否是这样。

“晏哥你疯了吗?”成舒相有点惊恐,他是真怕晏言在这儿出啥问题,那越宿还不得把他撕了啊?

那声音一直不回应,留给晏言的回答只有沉默,连笑声和哭声都没有了。

一片沉寂。

好像从来没有任何事情发生过。

这种像死一样的宁静容易让人心里发慌,但晏言已经沉静下来了。

没有回答有时候要比有回答更能显示出一些事情,没有回答就是最有力的回答。

没有回应,就说明,他可能猜对了。

按晏言的猜测,他又陷入了一场幻境,或者说,一场梦境。

不仅有他,还带着成舒相。

他没有证据,只有猜测。

他现在所经历的,就像第一夜他所经历的一样,似梦非梦,只是为人所操控的一场“梦境”。

这个梦境的材料有很多,但是一定是发生过的,或者是他想到过的。

比如第一晚的时候,他遇到没有办法解决的事情的时候,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越宿。

即使他没有刻意去想,就像现在,他像拜神一样虔诚地希望越宿的到来,却没有任何人出现在他面前。

他当时只是下意识地想到了,如果越宿在的话,可以怎样处理,然后,越宿就出现了,穿着和白天一模一样的衣服,摆出和白天一样的一副臭脸。

可惜只学了个三分像,学的来皮,学不来骨。

他当时满心都被惊慌占据,几乎没法做出正确的判断,后来仔细回想,又觉得可笑。

那样的人,怎么能是谁都可以模仿出来的?

也是他昏了头了,才没发现假越宿和真越宿的区别。

晏言在上学的时候看见过一句话:梦境其实是对潜意识的投射。

这句话他一直记到了现在,没忘过,就在刚刚,他突然想起来这句话。

他潜意识里希望越宿可以在他最需要的时候到来。

这意味着什么,他想他应该有些明白了。

但这会遭遇什么,他连想象的勇气都没有。

荒谬。

太荒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