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了眼越宿,摇了摇头,越宿把自己手里的书递给他,示意他看。
这本书封面挺正常,是一座花轿,等晏言看完了故事,只能说了一字,“日!”
这个比那个故事更带劲,通篇血腥、复仇、情色、各种不正常,根本就不应该出现在小孩子的书架上。
晏言抿了抿嘴,举起那本书问道:“孩子们,你们张老师经常给你们读这些书吗?”
“嗯……没有。”孩子们好奇地打量着这几本书,大有抢来自己拿着看的架势,“张老师读的书没有这个好玩,这是我们自己看的。”
这么小的孩子,能看懂吗?晏言有些怀疑。
“我们的书很少的,这是大班的哥哥借给我们的。”有个孩子举起手回答道,“老师说有好东西要和大家分享。”
这是大班的孩子看的——不,这种书不该属于任何一个孩子的阅读范围。
孩子就该天真的玩耍,不必让他们知道世界上的黑暗。
“那……”晏言还想问,却被虞小臾打断了。
“还上不上课了?我起那么早是为了给孩子们上课的,晏老师,注意你的职责。”虞小臾口气不善,说的却没错。
院长把他们派到这个岗位上来并不是让他们摸鱼的,起码得做出一个上课的样子,总无所事事也不是个办法。
晏言只是笑笑,觉得这小姑娘不怎么沉得住气。
“我看啊,与其听你一个人上课,不如我们就按照院长分配的,一人两个孩子,这样讲故事也快一些,不必演讲似的往台上柱着。”虞小臾挑衅似的看着晏言的眼睛,笑了笑。
晏言下意识地看了眼越宿。
越宿抬了抬下巴,说道:“我没有那个经验,所以,在这儿你当家。”
在这里当家。
这句话让晏言有点不知所措。
搞得就好像他俩成家了似的。
成舒相不管啥事儿,就认一个理:他哥是对的。
因此也跟着在旁边附和,“晏哥你做决定,你要是想一人负责俩呢,我没意见,你要是想咱们一人讲一个故事呢,我也能上。”
晏言看了看自从出了食堂脸色就没好过的虞小臾,她此时也不管形象了,正气哄哄地看着他,眼里满是黑压压的妒忌。
他觉得要是再不让这姑娘顺心一会儿,这姑娘能在这直接就给他活撇了。
于是,他冲着台下睁着大眼儿的孩子们笑笑,说道:“咱们听这位姐姐的好不好?”
小孩子们不管晏言说什么,全都跟着点头,乍一看,这场面还挺和谐。
小孩对于恶意的感应很灵敏,因此都有点怕虞小臾,好像她是个什么怪物一样。
不过,有时候,恶意,就是个怪物。
在放弃了那几本内容不当的故事书后,晏言只觉得一身轻松。
上午只上两节课,一节课读故事书,一节课画画。
这么小的孩子并不懂什么笔法线条,只是觉得好玩,跟着大人模仿。
等到晏言收课堂作业的时候,才发觉这些孩子有点怪。
四个老师,教出来的八个孩子,从笔法到构图,竟然惊人的相似。
就像是同一个孩子的不同作品。
晏言翻着画纸,随手拍拍一个孩子的肩膀。
那孩子似乎被吓着了,猛一个激灵,抬起头来。
晏言看着那副样子,一句话噎在嘴边半天吐不出来。
那是一幅什么样的表情呢,黑沉沉的双眼带着死气,没有半点小孩子该有的朝气蓬勃,一点光亮都没有,眼珠一动不动,死鱼一样紧盯着晏言,脸色发青,嘴唇发白,表情僵硬,肢体无力下垂,脑袋有些歪,像是被钉子钉在脖子上。
那张青白的嘴一张一合,吐出一句嘶哑的话来,“老师,有什么事吗?”
他咽了咽口水,摇了摇头,说道:“没事。”
那孩子慢吞吞地点了点头,又低下头去了。
晏言僵硬地转过头去看向四周,这才发现,周围的环境哪里是什么教室,而是一处残垣断壁,四面漏风,从天花板的缝隙中可以看见灰蒙蒙的天空。
而原本和他在站在一起的越宿他们,不知所踪。
怎么回事?
这究竟是真实还是虚幻?
这一切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化的?
为什么他什么也没有察觉?
晏言捏着手里的画纸,发现画纸也变得轻薄易碎,好像过了十来年一样。
上面的图案色彩斑驳,老旧腐朽,丝毫不像是刚刚画上去的,而像是放在某个地方,积了很久的灰,搁了很多年。
晏言把画纸放在摇摇欲坠、掉了大半漆的桌子上,试探着向周围走去。
孩子还是那些孩子,只是样子却变了。
全部是僵尸一样,有着僵硬的身体和青白的脸,一动一作都透着让人不安的意味。
他想起着名的森政弘图表,那个饱受争议的恐怖谷理论:当某些东西长得越来越像人的时候,人们对它的好感度就会越高,而当这个相似度达到某一临界值时,人类对它的好感度将会在瞬间跌至低谷,这一曲线被称之为“恐怖谷”。
眼前这些会动、会说话的“孩子”,因和正常人类极度相像,那肢体动作中的不协调和僵硬等与正常人类不同的地方就被无限放大,从而让人产生心理乃至生理的不适感。
这种感觉,让晏言感到有些毛骨悚然。
他尽量避开孩子们投过来的视线,暗中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这地方虽然老旧破损,却依然能看到它残存的信息——被烧得只剩一个角的窗帘、被熏烤得焦黑的墙壁,还有墙上一个个黑色的、带着油污的小手印,那手印看上去极为不祥,好像是很多孩子在死前发出的无助的求救信号。
晏言的脑海里已经出现了那副画面:烈火熊熊燃烧,逼近了房中的孩子,他们没法逃出火场,只能在门上、墙上用力拍打,以求被他人注意,试图获得一个逃生的机会。
然而,没有人听见他们的呼喊,毒烟飘过来了,让这群孩子窒息在了房屋之中。
“哈哈哈哈哈……好有趣啊……”熟悉的笑声响起。
几乎是在同一瞬间,所有低下头的孩子都颤抖起来,缓缓抬头,盯向晏言的位置。
一模一样的表情,冰冷的眼神,仿佛藏着淬了毒的针。
晏言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先说好,你们举手要我抱的时候可不是这个样子,怎么现在翻脸不认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