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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一晃,便进入了金色的九月。

苏妍和刘庆华是赶在开学的前一天下午,在忙活完苏家庄那边的事后,才掐着落日的时间,赶在天黑之前回到了安城县城。

黄昏的秋日依旧很热,两边的田地里青纱帐无边无际,粗壮的玉米杆子上挂着沉甸甸的玉米,饱满的玉米粒子包裹在厚厚的泛白的玉米皮里,原本嫩黄的玉米穗也转变成临近成熟的黑褐色。红红的高粱沉甸甸的,将纤细的杆子压的弯弯的,宛如害羞的少女低垂着头,散发出独特的韵味,仿佛在诉说着岁月的沉淀和生命的轮回。

夜晚的饺子馆依旧火爆,饺子馆门前的音响里播放着叶倩文的《潇洒走一回》,饺子馆后面的广场上坐满了人,大彩电里播放着人们百看不厌的《西游记》。饺子馆周围聚拢了一大批推着自行车,兜售香烟、饮料、糖葫芦、饰品、玩具等各种物件的小商贩。

这条街因为饺子馆的各种手营销手段,已经吸引和聚拢了越来越多的人气和商业气息,随着人流量的增加,妈妈饺子馆的生意和收入也随之水涨船高。

刘庆华和苏妍赶到饺子馆后就忙的不可开交。早在前几日,苏妍就已经提前和徐奶奶商量好了,今天中午下班前店里就一次性给勤工俭学的学生们结算了全部工资,今天的半天也算一天的工资。

所以到了繁忙的晚上,就只剩下店里的老职工们忙的团团转。刘庆华和苏妍赶回来后也跟着忙活到半夜,才收拾好回了家。

……

九月的风依旧带着夏末的暑气,拂过校园两边笔挺的柏树,发出沙沙的声响。

远处的操场上,新一届的高一新生正在军训,少年少女们一边热火朝天、整齐划一地喊着号子,一边斗志昂扬、汗流浃背地踢着正步。短短几天的军训,新生们原本尚算白皙的脸颊,被晒得黑红,透着一股饱满健康的光泽。

每年的夏天,都会送走一届老生;每年的秋天,都会迎来一届的新生,校园的时光就在这一年一度的迎来送往中缓缓流淌。

下课铃响了,安城县一中的校园里又重新沸腾起来,穿着统一校服的同学们从各个教室里鱼贯而出,汇成一条条小河奔向宿舍、餐厅、校门口等不同的方向……

苏妍耽误了一会,习惯性地将下午的知识点先从脑子里过了一遍,又整理了一遍课堂笔记,才收拾好书本,准备离开,这时候的教室里已经人迹寥寥。

下午六点左右的天空依旧明亮,夕阳挂在天边依旧散发着炽热的光芒。

苏妍急匆匆地穿过校园,向着饺子馆走去。

斜刺里一道人影突然从柏树后窜了出来,将正专心赶路的她吓了一跳,紧接着少年低沉而略带急切的声音响起来:“……苏妍……”

苏妍抬头一看,才发现这个毛手毛脚吓了她一跳的,竟然是她的同班同学顾西琛。

苏妍有点疑惑,都这个点了,这小子怎么还不去吃饭?还特意在这个时间点,在她出校门的路上堵她?

要知道,这一年来,苏妍和顾西琛也算是经常见面的老熟人了,白天在一个教室里上课,午餐和晚餐俩人又经常在饺子馆见面。

顾西琛的父母工作应该是很忙,白天家里应该也是没有能照顾他饮食的人,所以自从饺子馆开起来后,他一日三餐至少有两餐是在饺子馆里解决的,也算是饺子馆的常客了。

只不过苏妍虽然能时常看到他,但对他的了解却知之甚少。两个人平日里也没有太深的交集,在班里偶尔交流也仅限在学习上,在饺子馆见面也是简单的打个招呼,苏妍便去忙活自己的事情了。

……

此时也不知道这个十六岁的半大少年在这里蹲了多久,白皙的脸颊晒的红红的,额头泛着细密的汗珠,有几滴小汗珠汇聚成大一点的汗珠顺着他的脸颊缓缓向下,滑过略带婴儿肥的下巴,滑进翻领的校服短袖里便再也不见,白皙的锁骨在敞开的领口处隐约可见,俊秀的眉毛下,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格外明亮,夕阳的余晖洒进他的双眼,那双好看的眼眸仿佛一泓清泉,闪着波光粼粼的光辉。

短短一个暑假的时间,少年原本就秀挺的身材仿佛雨后的春笋般,又蹿高了一大截,目测个头应该到了一米八左右,后背挺的笔直,站在苏妍面前,像一株秀丽笔挺的小白杨。

真是个好看的翩翩少年郎!苏妍心里暗暗赞叹。

“顾西琛?你有事找我?”苏妍顿住了脚步,礼貌地问道。

少年的脸色似乎更红了,耳朵也悄悄地泛起了红晕。

他薄薄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线,明亮的眼睛看着苏妍,却又带着一丝躲闪,语气里也带着点期艾和忐忑:“没,没什么事……就是想和你聊聊……再过不久,我可能要离开这里了……”

少年高大瘦削的身躯挡着背后射下来的阳光,将苏妍笼罩在一片阴影里,已经一米六出头的苏妍,个头在女生堆里不算矮,但此刻被少年高大的身影笼罩着,还是觉得有种说不出的压迫和憋闷,忙向后退了一步,这才感觉舒服了些。

少年似乎感觉到什么,也往后退了一步,小心翼翼地问道:“要不,我们去操场石阶那边坐坐?”

苏妍也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虽然心里挂念着一堆事,但看着这个特意等着她好似有话要说的少年,还是点了点头,一边走一边问道:“你说你要走?意思是你要转学吗?转去哪里?哦,不好意思,这个问题是不是有点冒昧了?”

“不,不冒昧,我是要回苏市,那里是我的老家。” 少年舒了一口气,语气也渐渐舒缓下来。

两个人坐在了高高的石阶上,身旁的大槐树洒下一片清凉。

“哦,你是南方人?”苏妍讶异道,接着又笑起来:“不好意思,还真没看出来,我一直以为你和我们一样是北方人。”

顾西琛说:“我出生在苏市,在那里生活了几年,后来家里出了一些事情,爸妈都被调到了安城县工作,我也就跟着来了。”

苏妍恍然大悟:“原来这样啊。那你这次转学,是因为你父母工作要调动吗?”

少年看着眼前的校园,眼里带着一抹遗憾和惆怅:“是啊,再过不了几天吧,等我爸妈的手续办好了,我也要随他们一起离开了。我原本以为我会在这里和你们一起念完高中,一起在这里高考,然后一起从这里走出去……没想到这么快就要离开了……”

顾西琛又转头看向她,眼睛里带着恋恋不舍:“我在安城县也生活了这么多年,安城也算我的第二个故乡了,这里又很多回忆,也有很多割舍不下的人和事……就这么突然要走了,我觉得挺茫然的,心里也空落落的……”

少年的信号苏妍没有接收到。

此时的她有点头疼,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这个陷入了离别愁绪的,此刻看起来敏感又脆弱的青春少年。

她活了两世,似乎很少有这种伤春悲秋的情绪。记忆里的上学时光,除了学习就是各种刷题,工作后就是各种加班出差开会……上一世除了母亲的去世让她体会到死别的痛彻心扉外,其他的时间就是各种忙碌,像个不停旋转的陀螺。原生家庭带来的影响,让她连正常的感情生活都不敢涉足,所有的精力全都拿来扑在了工作和争斗上都不够,又哪来的功夫去伤春悲秋?

而这一世,她似乎更忙碌了,如果说上一世为自己为母亲忙碌,这一世则除了自己和母亲外,她还要为更多的人而忙碌。时代的浪潮已经卷来,未来将是一片广阔的蓝海,她得抓住这个时代的脉搏,为自己为母亲为许多将翻身的希望寄托在她身上的人们,开辟出一条突破和发展的道路来。

她根本就没有时间想其他的事。

她也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劝慰眼前的这个少年。

少年的家世背景,苏妍了解的也并不多。去年除夕夜她听了一嘴徐奶奶的八卦式的推测,从他家的姓氏推测如果他出生在南方可能是当地的大族,也听过同学们传过八卦说他有红色背景,年夜饭她一眼就看出来少年的父母来历不凡,虽然穿着朴素,可那种难以描述的气质气场,却只能是在良好家庭里浸淫多年才能浑然天成的。

除此之外,作为同班同学,她知道他学习成绩很好,很聪明,每次考试都是第一;他还喜欢打篮球,很多次她出校门的路上,都能看到他和一帮精力旺盛的男生在操场上打篮球,那矫健秀挺的身影在人群里格外耀眼;她还知道他乐于助人,她家的饺子馆开业当天,还是他第一个站出来带头点餐的……

少年郎很优秀,出众的外表,良好的家世,良好的教养,良好的品格,优异的成绩……十六岁的他,是出类拔萃的,是鹤立鸡群的,是光彩夺目的,像一朵初露出尖尖角的小荷,已经展露了他独特的风姿。假以时日,随着时光的磨砺,这个少年必定会有个不凡的未来!

但是除了这些外,她对他,了解的就真的不多了。

苏妍不知道该怎么劝慰他,干脆就闭了嘴,顾西琛也静默了。有时候,语言的安慰反而是贫乏苍白的,而无声的陪伴却能让一颗彷徨空落的心灵沉静下来。

那个下午,少年少女两个人默默地坐在高高的石阶上,静静地看着校园再一次喧嚣后归于沉静,天边的夕阳一点点由白转黄,再变成一个红通通的大圆球,然后一点点消失在到地平线下。

……

忙忙碌碌又是几天后,徐奶奶讶异地问她那个长得好看的同学怎么没来饺子馆吃饭时,苏妍才惊觉顾西琛已经悄无声息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