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家虽然祖辈素有官身,可都是些七八九品的地方小官,到这一辈的周启泰做到正五品同知,已经算是周家族人口中有大出息的老爷了。
周启泰娶到京城季氏、周曜娶到京城萧氏都是靠他们自己被夫人娘家的父亲看中,周晗能求娶宗室女子,也只因楚婧芸家中是无人出仕的冷门宗室。像他们这样的末流小官从没入过宫中贵人的眼,不知道大名鼎鼎的护国辅运夫人怎么会点名道姓来找他们这小门小户的媳妇。
周启泰实在没与宫中的贵人打过交道,他试探性地问:“掌事大人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还是多歇息几日再上路吧。拙媳年幼,恐冲撞了贵人,还请大人教导她几日才好。”说完又深深一拜。
王怀恩虚扶了一把周启泰:“同知大人太客气了,只是来时夫人叮嘱务必请小周夫人早日进宫,夫人有要事垂询,不敢耽误。”
“不知夫人召见拙媳所为何事,望掌事大人指点一二。”周启泰再拜。
“夫人的要事,奴才哪里得知,同知大人不要为难奴才了,还是请小周夫人早日启程才好。”王怀恩不想和周启泰继续废话:“后日辰时三刻,奴才准时到府中请小周夫人上路。”
“是是是,臣这就着人准备,不会误了大人的事。”周启泰恭敬地将王怀恩送回了驿站,就忙不迭地赶回府中通知萧月杉。
用完膳,一家人又是整整齐齐聚在前厅议事,周启泰特意屏退了下人。
“月杉在京城的时候可与护国辅运夫人有旧吗?为何夫人派人召你入宫呢?”周启泰一脸疑惑地问道。
萧月杉自己也好奇呢,邓通一听到消息便马上向她禀报了。她也问过了疏桐,原主在京城时并没有入过宫,她父亲只是从四品,她在京城闺秀圈子里大多结交的是相同出身的小姐,更没见过这位宫里的夫人。
“儿媳也好奇呢,儿媳之前并未与护国辅运夫人有旧交。不知夫人怎会知道还有我这么个人。”萧月杉答道。
几人凑在一起还是全无头绪,萧月杉问道:“其实我还想请教父亲,这护国辅运夫人究竟是何等人物啊?”
周启泰只知道她是皇帝奶娘,陛下对她颇为信任,其余便不知了。还是季夫人的消息更多些:“护国辅运夫人娘家姓申,原是平民女子,后选入宫哺育刚出生的皇子,也就是现在的陛下。因陛下亲母纯懿慈圣皇太后早逝,陛下一直由申氏照顾。听说后来皇帝遇刺,申氏替陛下遮挡受伤,救了陛下一命,故而加封了护国辅运夫人。”
萧月杉听了内心吐槽道:“这不是和明朝天启帝奉圣夫人客氏的剧本大差不差吗?”
“护国辅运夫人在宫中地位崇高,此去一定要稽颡膜拜、克恭克顺。”季夫人满脸担心地叮嘱道,“我离开京城已太长时间,京中风波诡谲,各方势力盘根错节,月杉此去一定要处处小心才是。”
“多谢父亲、母亲提醒,月杉一定处处小心。”萧月杉朝二人一拜。
王怀恩给的时限不多,所幸萧月杉本来就打了去宗庙的主意,如今收拾停当,周大人周夫人又着人添了许多进献的礼品,加派了护送的人手,一行人便按时上京了。
其实穿越过来已有了一两月光景,萧月杉始终觉得自己就像参与拍摄一部情景剧一般,不管在府内如何争执也好、开心也罢,始终都怀着些看客心态。
直到这次长途跋涉,才深深感觉到自己已然穿越到了古代,炎热的天气、泥泞的道路、摇晃的马车、令人作呕的汗味混杂着牲口味道、维持个人卫生的不便无一不冲击着她的神经。就连赶了一天路洗一个爽爽的香香淋浴都做不到,她实在是太想回家了!穿越这活谁想干谁干吧。
一路奔袭,萧月杉不是没想过从王怀恩嘴里套点话。可这小太监不愧是宫里的人,看着眉眼含笑,口风却是相当严谨,哪怕他笑纳了周大人不少银两,同行二十余天愣是一句有用的都没透给萧月杉。
后来,萧月杉也放弃挣扎了,只当是出来游历。王怀恩倒是个贴心的旅伴,路程虽然安排得紧张,但是他不仅长相标致,自有一副羸弱风流,叫人看得赏心悦目,而且伺候人的功夫了得,事事思虑周全、打点妥当,对各州各府了如指掌,对美食美妆也颇有见解,一路倒是说了不少山川典故给萧月杉解闷。
“小王太惨了,长这么好却是个公公”,萧月杉暗暗惋惜,只当是结交了一个好gay蜜。
紧赶慢赶走了二十四五天,王怀恩没答允萧月杉先回娘家的请求,萧月杉只得吩咐疏桐带着行李仆从先去萧家安置,自己一个人带上周大人周夫人准备的拜见礼物和自己的贴身行李,任由王怀恩把稀里糊涂的她就这么送进宫了。
马车沿着长长的朱红色宫墙行驶,四周安静非常,哒哒的马蹄声和吱呀吱呀的车轮声让萧月杉内心忐忑起来。她想问问王怀恩,可不知该问什么,又想着他肯定不愿作答,只能作罢。
她悄悄掀开车帘的一角向外张望着,宫禁气派非常,城苑如画、瓦舍鎏金、依水光殿、月华楼阁,偶有成队的宫女内侍走过,给这画卷添了一分灵动,让人确定这如花美景、天家富贵并非幻影。
王怀恩带着萧月杉从角门入了内廷,经过了递交拜帖、验明正身才准通行,她的行李另有小太监送至居所。护国辅运夫人所居的寿安宫在宫城西北隅。王怀恩对内廷道路十分熟悉,带着萧月杉快步穿行其中,一路几乎没遇到其他人。
萧月杉只觉得眼花缭乱,也不敢东张西望,这宫禁她没穿越前也去旅游过,那时候游人如织、人声鼎沸,随意游玩令人心情舒畅,全不似现在这样紧张压抑,她走得腿脚发麻也不敢吱声。
到了寿安宫,早有接到消息的嬷嬷在门口等候,王怀恩进去回话,嬷嬷便带着萧月杉去侧边厢房沐浴更衣,为拜见护国辅运夫人做准备。
近月余的奔波让萧月杉苦不堪言,如今当着几位嬷嬷宫女脱得一丝不挂又让她面红耳赤。想她参加的考试也大大小小十余场了,还没有哪个考试要考生现场洗澡的!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洗就洗吧,这伺候的嬷嬷仿佛一个输入了指令的机器人,也不管水冷不冷烫不烫,按着萧月杉就来了个全套。萧月杉穿越前是南方人,还没体验过北方搓澡,嬷嬷在她身上摸了个遍,实在让她尴尬不已,也不敢呼痛,忍着让嬷嬷好好“伺候”了一番。
“早知道我也去趟哈尔滨了!”萧月杉愤愤地想。
沐浴结束紧接着就是梳洗打扮,她困倦地看着宫女们拿上一套袄裙替她换上,又快速地给她绾了一个挽髻,零星簪上了几朵珠花,就对着门口回了一句:“禀嬷嬷,好了。”
萧月杉见着镜前女子,上着甘石粉梅叶缠枝暗纹对衿衫,下穿荷茎绿银蔓垂花纱绸裙,花纹复杂精细又雅致精巧,丝毫不显繁复。配上发间错落有致的珍珠发饰,看起来清丽素净、温婉大方。不愧是宫里的能人,就这一会儿功夫,无论是配色还是造型都做得如此出众,比阳洲府里丫鬟的手艺不知道强出多少。
折腾了一整天,精疲力尽的萧月杉想着,就算这故弄玄虚的护国辅运夫人要她侍寝也不过如此了。
王怀恩终于带着饥肠辘辘的萧月杉到了寿安宫的偏殿上,殿内雕龙画壁、绘以彩饰,内陈宝座、屏风、纱帐,两侧各设有熏炉、香亭、烛台、摆件,烛光摇曳,暗室幽香,有凉凉微风盈盈送爽,萧月杉一时间受到了天家富贵的具象化暴击。
如此大费周章,她终于要拜见这位传说中的护国辅运夫人了,可还是没见着真主。那宫装女子正懒懒地倚在屏风后面,等着她回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