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说跑马了,只是普通的跑跳,宋暖也很久没有这样畅快的做过了。
她成为燕王妃之后,要守的规矩有一大筐,人人都要她知书达理,谨小慎微,连走路的步子迈的稍微大一些,都会遭到许许多多的耻笑。
他们说,她自北境荒凉之地长大,出身再高也是粗鄙野人。
宋暖不想让北境因自己被看低,也不想让萧寒宴因为娶了自己这样一个“不识礼数”的王妃而被嘲笑,她就卯足了劲,把这些她曾不屑一顾的臭规矩全都学会。
可现在,她忽然有了一种把一切都抛开的绝然之感,宋暖翻身下马,双脚落地的瞬间,膝盖一软,身子就向前面不由自主的栽倒过去。
但她并没有摔倒出丑,而是被一双手稳稳的扶住,宋暖抬头,对上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对方冲着她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
“你没事吧,姑娘,你的骑术真是太厉害了,我可以拜你为师吗!”
这人正是先前被宋暖牵走缰绳的那位小公子,他在场下看完了宋暖整场表演,深深的被宋暖精湛的马术折服,一心只想拜师学艺。
宋暖摇晃了一下身子,很快借着这位小公子站稳身体,听到这话,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被另一双手用力的扯到了身边。
“韩小公子可看清楚了,这是本王的王妃,不是什么姑娘,韩小公子合该注意礼数。”
萧寒宴不知何时走到了宋暖下马的地方,看见韩小公子和宋暖交握在一起的手便只觉得碍眼,他将二人分开,略带警告的看了韩小公子一眼。
“不知是燕王妃姐姐,韩骁冒犯了。不过,我是真心想拜您为师的,燕王妃姐姐的马术实在是太精彩了。”
韩小公子对萧寒宴没来由的敌意有些困惑不解,但很快就顾不上去想,他才知道原来宋暖已经嫁为人妇,而且还是燕王妃。
他对着宋暖和萧寒宴行了一礼,很快又忍不住凑上前去求宋暖答应教他,全然不顾萧寒宴微黑的脸色。
韩小公子性子率真耿直,还有些不知世故的天真,配着那副天生显小的娃娃脸,一笑起来,便让人联想到人畜无害的小羊羔,很是得长辈的喜欢。
“雕虫小技而已,若真要收徒传教,那才是贻笑大方。韩小公子谬赞了。”
宋暖神情淡淡的婉拒了韩小公子的拜师请求,趁着人愣神的时候,又将手臂从萧寒宴的身边抽走。
因为有旁人在场,宋暖没有说什么不好听的话,只是挣开了萧寒宴的搀扶,稳住自己的双腿,径自将二人都甩在了身后。
萧寒宴眼神幽暗的看着宋暖离开的背影,也不再去理会被拒绝后有些失魂落魄的韩小公子,跨步追了过去。
走到一半的时候,却被衮王截了下来,萧寒宴不得不耐着性子留下与衮王说话。
等再回头的时候,宋暖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了。
宋暖也没有走到什么偏僻的地方,只是回了营帐里面,她有些撑不住了。
赵太医给的药确实是好东西,宋暖本来没想这么快就用掉的。
可是要想完成一场完整的马术,宋暖必须保证她的腿伤不会在半途拖后腿。
尽管知道这药是有弊端的,宋暖还是毫不犹豫的在上马之前吃下了她。
可那东西只是暂时麻痹了她的痛觉,让她短暂的恢复了充沛的精力,却是以透支她的身体的方式。
好不容易强撑着回到了无人的营帐,宋暖终于忍不住摔倒在地上,浑身颤抖起来。
她在忍痛,药效褪去的比她想象中更快,四肢百骸都仿佛被万蚁啃食一般,那痛苦折磨不亚于一次毒发。
宋暖几乎是瞬间就被冷汗浸透,她却死死咬住牙关,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呼痛声。
营帐外面,随时可能有别人路过,宋暖绝不容许自己现在狼狈的模样被任何人发现。
这一次的痛持续的时间很久,宋暖的牙齿之间弥漫开浓重的血腥味,她整个人蜷缩在地上,渐渐的连颤抖的力气也没有了。
宋暖的意识开始昏沉,尽管她知道现在绝不是昏迷的时机,可却控制不住自己向着深渊缓缓坠去。
就在宋暖忍耐到极致,意识恍惚之际,忽然感觉到有人强硬的捏开了她的齿关,将一粒药丸快速塞入了她的口中。
宋暖想要将这不明来路的药丸推出口中,却听那送药之人在她耳边淡淡的丢下三个字:“咽下去。”
这声音让宋暖觉得熟悉,药丸入口即化,几乎在她愣神的瞬间,就顺着喉咙滚入了腹中。
这药吃下去之后,宋暖浑身的痛苦终于奇迹般的开始退散。
她的意识也随着疼痛的减轻慢慢回归,宋暖强撑着睁开眼睛。
眼前天旋地转的画面慢慢聚焦在一起,宋暖终于看清楚了半扶起自己,给她喂药的人是谁。
“摄政王,你怎么在这里?”
宋暖的声音还有些虚弱,但这并不妨碍她认为自己和摄政王的距离靠得太近了。
她想挣脱开摄政王的怀抱,却因为身体虚弱,只挪动了一下,就又无力的倒了回去。
摄政王注意到宋暖微弱的抗拒,见人已经醒了,也从善如流的放开了她,与她保持一段距离,才开口解释:
“我看见你在马场上,就知道你定是已经用了赵太医的药,所以不放心过来看看。”
宋暖跑马的时候,摄政王也在远处看着,看着那一抹如烈火一般燃烧出灼人光芒的红色身影。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宋暖,与他印象中苍白虚弱如同一潭死水的宋暖判若两人。
或许这样的她,才是被困在千疮百孔的躯壳下,最真实的模样。
摄政王对这样的宋暖感到好奇,所以他来了,把自己用来温养身体的药丸,分给了被疼痛折磨的宋暖。
“又让摄政王费心了。多谢。”
宋暖知道摄政王是没必要为她做到这个程度的,刚才那枚药丸绝对不是普通的东西,她吃下之后,四肢百骸立刻涌上了一股暖意。
疼痛退散,这与赵太医那枚治标不治本的药丸截然相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