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云萝随暗影卫离开驿馆,连夜马不停蹄,赶往光觉寺,一路上黑天白日不停的赶路。
李岩有些担心云萝的身体,敲窗说道,“前面有一家客栈,不如今晚就在客栈休息一晚吧!”
“不用,稍作休息,还是见兄长要紧!”云萝的声音略带疲惫,有些无力。暗影卫的人个个武艺卓群,这点奔波不算什么,可是云萝是一个千娇万惯的公主,那里吃过这些苦楚,李岩心疼的要命,却不敢有半点言语。
到了深夜,众人围着篝火取暖,云萝从马车上下来,长久不走动,一个趔趄差点栽落下来,一旁的李岩手疾眼快,稳稳地接住她,小心翼翼扶着云萝下车,许是太乏惫了,云萝没有推开他。
站在夜空下,云萝身着男子的便服,长发简单的挽起,冷风不住地往脖子里灌,云萝缩了缩脑袋,李岩把一件衣服披在她的身上。
“多谢!”云萝对着他笑了起来,李岩看着却是陌生的很。
“公子,过来烤烤火吧,这样身子会暖些!”一个侍从说道。
“马上!”云萝走过去,众人给她留了一个位子。
出来的时候,大家都是便服,武器藏在马车里,装作游山玩水的闲客,称呼也变了。李岩看着走过去的云萝,远远地躲开了,警惕地查看着四周。
“喝口酒吧,暖暖身子!”一个侍从递给云萝一个酒袋,云萝打开,问着浓烈的酒味,辣气瞬间上头,喝了一口,辣的云萝直掉眼泪,众人笑出了声,云萝也跟着笑了!
天上的乌云压了过来,雪却没有下来,北风呼呼地吹着,喝了酒,云萝倒在马车上昏沉沉地睡去了,不知过了多久,李岩敲着车窗,小声对云萝说道,“到了!”云萝立刻清醒了过来。
光觉寺建在群山之间,原是陈国的皇家寺院,陈国亡国后,光觉寺没落,如今只剩下几个小僧尼。
云萝拾阶而上,台阶已经有多处碎裂,凹凸不平,一些缝隙中长着杂草,院门的琉璃瓦已经失去光彩,屋檐甚至有一处残缺,门口的石狮子在岁月的雕琢下早已失去威严!
叩开寺门,一个小和尚开门,念了句“阿弥陀佛”问道:“施主可是找人?”
“在下的朋友在此借宿,相邀同来叙旧!”李岩站出来说道,小和尚上下打量着他,眼睛又看向身后的云萝,“这位是在下的弟弟!”李岩里忙解释说道。
“施主请随我这边来!”小和尚开了寺门,放几人进来。
光觉寺到是挺大的,只是触目所及皆是荒凉破败,云萝内心止不住感慨道:“世事成空无所知,繁华落尽皆是梦!”
推开门,两人进入室内,皇太子倒是悠闲,这个时候还有闲情逸致参悟佛典,看到云萝与李岩进来,忙放下手中的书籍,迎了上去。李岩看到两兄妹重逢,识趣地退了出去,站在门外守候。
“云儿!”赵玉朝上前握住了云萝的手,冰凉地彻骨,“快坐下!”赵玉朝拉着她忙坐在火盆旁。
“兄长好雅致啊!”云萝坐下,捡起赵玉朝刚刚看的经书,略略翻了几页,便随手丢了下来,赵玉朝看到这一幕,略显尴尬。
两人坐下,相对无言,云萝与皇长兄不熟,心中正不知如何开口,到是赵玉朝打破了僵局,“云儿,你在北燕可好?”赵玉朝问出这话,随即一愣,明白这句话最不该说。
“这话应该我问兄长,兄长反倒问起我来!”云萝伸手接过赵玉朝递过来的热茶,并不喝,只是揣在手中暖着。
“我自知对不起你,平白累及你为我远嫁此地!”赵玉朝眼含愧疚之情。
“这话更不必说,我是公主,兄长是太子,孰重孰轻,父皇比谁都清楚,身在皇室,我们怨不得旁人!”云萝反倒宽慰他。
“云儿,你当真不恨我!”赵玉朝低声问道。
云萝却笑了,“我为什么要恨啊!真要恨,是该恨李岩没有保护好你,还是三哥为了上位不择手段,还是父皇枉顾儿女之情,还是皇后娘娘狠心将我推出,还是母亲的无情,你们都是我唯一至亲之人,叫我如何去恨!”云萝说得风轻云淡,落到赵玉朝心中却似万箭穿心而过!
“云儿,总是我对不起你!”赵玉朝一再地叨念着。
云萝看着赵玉朝,握紧了手中的杯子,终是狠下心,将怀里的信掏了出来,“这是云雀姐姐临终前写的信,我想有些事情你该知道的!”
赵玉朝登时呆愣住了,脑袋嗡嗡作响,一片空白,双手颤巍巍地拆开信件,看着那熟悉的笔记,一点一点地将人世间最丑陋的阴暗抖落在他的面前,赵玉朝崩溃了,他抬起头,眼睛里再没有愧疚,带着质疑看向云萝。
“她的笔迹,你最熟悉,这封信本来是写给我的,可是你也有权利知道!”云萝平静地说,似乎在说一件无关紧痛的事情。
“她怎么死的!告诉我!”赵玉朝忍着胸口的疼痛咬着牙问道,他看着长大的妹妹,捧在心尖尖的人,临走的时候还要等着他凯旋而归,还要他亲手为她披上嫁衣,看她高高兴兴地嫁人,如今却这样去了!赵玉朝不敢接受这么残酷的事实!
“自缢而亡!”云萝的声音冰冷无情,就像赵玉朝刚刚握着她的手时。
“谁逼的她?”赵玉朝用尽最后意思力气逼着云萝。
云萝没有出声,只是看着赵玉朝,“是你们逼得她?”赵玉朝也不敢相信自己会说出这样的话!
“你可以这样想!”云萝没有着急去反驳他。
“为什么?你都答应和亲了,为什么还要逼死她!”赵玉朝听到云萝的回答,绝望地问道。
“逼死她的,是她的亲生母亲,你比谁都清楚。皇长兄,到现在了,你还在装糊涂,读完姐姐的信件,你还不明白这些年你敬爱的姨母都干了什么事?”云萝不再理会皇长兄的悲痛,出声叱问他。
“别说了!”赵玉朝阻止了云萝的话,他不是没有怀疑过,可是她们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她又亲自抚养他长大,视若己出,他在心里早已把她当做母亲,赵玉朝不想听到这些话,尤其是现在。
“你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些,才不顾性命特意赶来与我相见!”赵玉朝恢复了一丝理智。
“当然不是,皇后娘娘已经得到她应有的报应,她已经疯了!”云萝继续说,她看向兄长,赵玉朝眼中掠过一丝惊讶,却沉默无语。
“你想让我做什么?”赵玉朝开门见山地说。
“我要你让出太子之位!”云萝直勾勾地看着兄长。
赵玉朝没想到云萝会说出这样的话,他对皇位本没有兴趣,他身为嫡长子,若非姨母和家族荣辱,他根本不愿继承皇位,只是此刻,看着咄咄逼人的云萝,内心深处的不甘涌现出来。
“我本是太子,祖制所定,何来让位之说!”赵玉朝冷冷地说,一改之前的语气。
“你只要写下退位书,说自己贤德不配此位,又为北燕所掳,有辱国威,父皇自会废除你的太子之位!”云萝看着赵玉朝说。
“我如果不写呢,你难道还敢杀了我不成!”赵玉朝看着云萝,心中早已不把她当做自己的妹妹。
“云儿怎敢弑兄!兄长若是不写,兄长在回去的途中会遭遇匪患,太子潜逃归国为人所杀,这世间便再没有大玉的赵玉朝,不过异国他乡的市井之中会多一个人。”云萝说着,拿出银两放到桌子上,眼神中毫无胆怯。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是赵玉龙要你这样做的吗?”赵玉朝失了气焰。
“凭三哥的狠辣,你走不出北燕的!”云萝直接告诉赵玉朝。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赵玉朝猜不透云萝的心思。
“皇位的更替向来流着手足的鲜血,姐姐已经流过了,兄长还要让更多的人流血吗?”云萝说道。
“祖制所定,何来骨肉相争?”赵玉朝皱着眉头说道。
“兄长真是迂腐,前朝的血还未干,兄长就忘了!”云萝提醒道。
“父皇只是遵循祖制拿回他的皇位,况且现在父皇健在,绝不会……”赵玉朝低声说。
“皇长兄,你太天真了!”云萝不等他说完,直接打断他,“父皇若真是遵循祖制,就不会让三哥在朝堂与你分庭抗礼,更不会让我来和亲。皇后娘娘若是聪明,就该让自己的女儿过来,可惜她满脑子都是后宫女人的算计。在北燕的这段时间,你以为三哥不会有动作,你在大玉已经失去了靠山,回去只有死路一条。”
“那你又是为什么要救我!”赵玉朝瘫坐在地上。
“你是我的兄长,我不得不救!”云萝语气依旧平淡。
“哈哈!”赵玉朝忽然大笑起来,“你说这话真是可笑之极,你们兄妹心中还有手足骨肉之情吗?”
云萝看着他,内心五味杂陈,却很是冷冷地说:“大局已定!终究这天下是他的,即使给了你,在这样的乱世,你连自己尚且保护不了,何谈护一方百姓?”
赵玉朝看着云萝,心中最后的一丝温情荡然无存,“至少我不会拿自己妹妹的性命涉险!”赵玉朝歇斯底里地冲着云萝吼道,他已经没有任何的底牌了!
“就是因为你这个样子,云雀姐姐才不得已用自己的性命去换你!”云萝真的有些生气,赵玉朝愣住了。
“你想过没有她为什么死,因为你懦弱无能,一再的退让。她虽然不甚聪慧,可是心里却什么都知道,她一直隐忍着,她知道她来北燕根本就救不了你,她也知道哪些个秘密一旦让天下人知晓,她的母亲就会落入万劫不复之地。你可以还是太子,可是一个失去依靠的太子,你拿什么能力和三哥抗衡,难道要用宁宁的性命吗?”云萝最后的一句话让赵玉朝彻底陷入的绝望。
“宁宁!”赵玉朝喃喃自语,他抬头看向云萝,他的宁宁和眼前的这个妹妹只差一岁,可是两人的性格却截然相反,他的宁宁天真烂漫,只会和他撒娇,可是这个妹妹却满腹心机,聪慧狠辣!
“你要是不想让太子府的鲜血染红那个皇位,就该放手,这不是一件丢脸的事!”云萝还在劝说着赵玉朝。
“你可以杀了我的!”赵玉朝恢复了一丝理智。
“我不会杀你的,三哥登上的皇位,必须名正言顺,不能背上弑兄弑父的罪名!”云萝无比坚定回答他。
赵玉朝沉默了,抬头看着云萝,他从未像今天这样去认识自己的这个妹妹。赵玉朝苦涩的笑了一下,拿出纸笔,云萝走过去,将宣纸铺开,“你肯为他着想,只是不知以后他肯不肯为你着想!”赵玉朝好意提醒她。
云萝的手微颤,而后立马镇静下来,露出一个微笑,“肯不肯是他,愿不愿意是我!”可是胸口却狠狠地疼了起来!
赵玉朝书写完毕,云萝没有看一眼,收起来立马装入香囊,唤了暗影卫进来,一行人更换了衣服,护卫着赵玉朝匆匆离去。
山里的白天总是很短,只是傍晚,天已经黑透了,层层密雪撒了下来。
空荡荡的光觉寺亮起了灯火,云萝站在屋檐下,伸手接住撒落的雪花,雪花很小,入手即化,冷的彻骨,云萝不禁打了一个寒颤,有人从背后给她披上衣衫,抬头是李岩满眼心疼的目光!
“我还没弱到那种地步!”云萝笑的很勉强,“时候不早了,你们也早些休息吧,后半夜我们还要赶路!”云萝将衣衫还给李岩。
李岩没有接衣衫,猛然抓住云萝的手,缓缓说道:“这一次,我不会松手了,云儿,跟我回去吧!”
云萝想要挣脱李岩的桎梏,没想到他的手劲儿竟这么大,立刻生气地命令他放手,李岩却不管不顾,“跟我回去!我不会让云儿留在那里!”李岩将云萝拉入怀中,却不想手臂微凉,一道寒光闪过,李岩吃痛下意识地放开云萝,愣愣地看着她手中的匕首。
“你清醒一点,我已经嫁入北燕,你把我带回去,是准备向三哥邀功,还是让父皇治你的罪,还是等着两国开战!”云萝厉声质问他。
李岩猛然间惊醒,看着言辞凿凿的云萝,徒然低下了头。云萝看着他手臂上的伤口,拿出自己的手帕,细心为他包扎,没有抬头,却又听她无奈地叹了口气,幽幽说着:“这次兄长潜逃,你没有觉得太过顺利了吗!若是我也逃了回去,只怕我们都没命回到大玉!你若真是为了我,便答应我一件事!”
“别说一件,就是一百件,我也一定为公主办到!”李岩连忙说道。
“好!你说的!”云萝从怀中拿出一个香囊,递给李岩,“这封信暂时由你保管,不能给任何人,也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它的存在,包括三哥!”李岩满脸疑惑,却没有发问,直接将香囊藏入怀中。
云萝继续说:“交给旁人我是不信的,至于信中的内容,你绝对不能看。你回到大玉之后,等到时机成熟,三哥彻底掌控了局面,你再将次信交给父皇,父皇若问你,你只需告诉他这封信是皇长兄写的,旁的一概不知!”
“我一定护好这封信,决不让第二个人知晓!”李岩听完云萝的这番话,忽然觉得怀中的信件重若千斤。
“还有,若是三哥不能手下留情,请你一定要保全皇长兄一家的血脉!我知道这很难,但这是我唯一能为他做的!”云萝额语气很是恳切。
“公主放心,李岩绝不辱没使命!”李岩郑重地向云萝保证。
看着李岩远去的身影,云萝从怀里掏出一张小像,那是她特意让画师画的,云萝看着画像哑然失笑,她低估了李岩对自己的痴情!看着渐渐落下来的雪花,云萝把画像撕得粉碎,随着漫天大雪消失在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