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宁公主出嫁后,宫里暂且平静了下来,得偿所愿的皇后也暂且悄无声息的缩在凤仪宫里,没再出来惹了皇帝和太后的眼。
公主归宁那日,太后许是还在生气,并没有允她和驸马入寿康宫参拜。
听闻嘉宁公主跪在寿康宫外跪着哭了好久,最后是哭晕了过去,被驸马给抱回凤仪宫的。
但有关此事,顾瑾也只是从司兰她们那里当了个笑话听听。
她如今的心思,全都用在了小怀宸和管理内侍省上。
自小怀宸渐渐长大后,长公主也将余下的三司三局交还给顾瑾来掌管。
有了统管内侍省的大权,顾瑾就算名不副实,却也算是后宫之主了。宫妃们每逢月初和月中的时候,也会自觉的来玉清宫请安。
顾瑾还算好说话,只要不言语冒犯,对诸位宫妃们都很温和,内侍省被她和长公主联手整治了一番后,行事也收敛了许多,起码不敢再暗中克扣低位宫妃们的分例了。
其实对于大多数无宠无子,注定了要在宫里孤独终老的妃嫔们来说,只要能衣食无忧,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就好。
野心,也不是谁都配拥有的。
要么有皇子,要么有个力图上进的母家,两者都没有,圣上的宠爱更是想都不要想,那还争个什么?哪儿凉快哪儿待着也就算了。
虽说没那争抢的心思,可上位者宽和,肯与她们为善,日子也能好过一些不是?
比起时时都想要彰显威仪的皇后,顾瑾上位,多数人还是乐见的。
一时间,来玉清宫走动的宫妃们渐渐变多,大家闲时吃吃茶,聊聊天,倒也很是有趣。
对于宫妃们主动示好的举动,顾瑾自也欣然接受。她在一点点的融入这宫廷之中。
既然要在这里生活一辈子,她就不能只凭着皇帝的偏爱,高坐玉清宫中,半点儿不理会人情世故。她该试着与这些妃子们相处,就算不能做到亲如姐妹,也要相安无事。
但皇帝对此却着实不太满意,顾瑾的一日中,有大半是被小怀宸霸着的,剩下的时候,既要分给太后和宫务,又要与妃嫔们相交,留给皇帝的,可就少的可怜了。
最明显的,就是勤政殿已经一连半月不曾见到过顾瑾的身影了。
皇帝不是凡事憋着不说的性子,在榻上敦伦缱绻时,便有意无意的提起了此事。顾瑾自然是哄着他的,可下了榻后就又是一副嘴脸,再度把皇帝忘在脑后,险些把皇帝给气笑了。
所有的宫妃里,近来与顾瑾走的最近的,是庄妃和赵昭仪。
两人也不是平白上门给顾瑾锦上添花的,三皇子和四皇子年纪已到,都在择选皇子妃,虽然她们是两个皇子的生母,但皇帝并不欲在此事上与她们商量,就连预备的人选都没通个气,这叫她们如何能放心?
这不,皇帝那边不敢问,便也只能在顾瑾这儿旁敲侧击了。
小怀宸现在已经能坐会爬了,这小子稍长大些,就显露出几分淘气来,喜欢自己爬来爬去的玩儿,不肯让乳娘一直抱着。
最开始还只是在榻上爬,后来榻上不尽兴,就试图叫人抱他去地上。宫人们哪里肯让呢?殿中虽每一处角落都有人细细打扫,但难免有个疏忽,一个不小心脏了小皇子的衣裳,或是看护不当,磕着了手脚,她们哪里担待的起?
众人哄着劝着,连小皇子最喜欢的布老虎都拿了出来,偏他不知随了谁,也是个倔强的,皱着与皇帝相似的小眉头,就那么看着伺候的宫人和乳娘们,隐隐像是对峙一般,还把布老虎给甩到了地上去。
这一幕叫皇帝瞧了个正着,他只觉有趣,见这小崽子见到自己还能啊啊呜呜的边流口水边告状,更是被逗得大笑,随即就准了他在地上爬。
顾瑾当时还埋怨皇帝太过惯着他,若什么都随他的意,恐将小家伙儿宠成个霸道性子,皇帝却不以为然。
皇子嘛,尊贵,却不该金贵,多些磕磕碰碰没什么大不了,性子霸道些,也是正正好。
整日像个细瓷一样捧在手心儿里看护着,长大难免会少了几分男儿家的英气,就像他前头几个兄长一样,都是副文人模样,骑马射箭只算是过得去,全然不出彩。
武将出身的皇帝对此并不算满意,他更想要一个肖似自己的储君。显然,小怀宸的性子,很能叫他满意。
庄妃和赵昭仪这回来时,就正赶上顾瑾带着怀宸玩耍。不是在殿中,而是在玉清宫后面的一处廊亭下。软软的毛毯铺在青石板上,小皇子在上面爬,想要去捉前面的小狗。
那狗儿是条猎犬,长大后的样子很是威武,但现在也还只是个刚满月的小狗崽,又经驯兽的太监仔细教导,根本没那伤人的能耐与胆量,与好动的孩子放在一块儿玩恰到好处。
猎犬是皇帝亲自挑选后送来的,给小家伙儿充作宠物。怀宸也确实对小狗很感兴趣,来来回回的追着狗爬。狗儿一个不注意,就被怀宸给抓住了尾巴,他尚且不知道要收力,猛地一拽,将狗崽疼的嗷嗷叫。
小怀宸眨了眨眼,不懂为什么玩儿的好好的,狗儿会突然叫起来,顾瑾连忙上前扒开了小怀宸的掌心,将人抱在怀里,带着他肉乎乎的小手去轻轻抚摸小狗的毛发,柔声道:“宸儿抓的紧,小狗也是会痛的。”
“我们轻轻的,像这样摸好不好?”
小怀宸眨着眼睛,仰头看了看母亲,又去看小狗,像是明白了一些,仿照着顾瑾的动作,自己去摸小狗。
顾瑾笑了,抚着他的小脑袋夸赞道:“宸儿做的很好。”
“啊!”
小怀宸能清楚的感应到顾瑾的情绪,就算不知道什么是夸赞,也明白自己的母妃现在是心情愉悦的,他就势往顾瑾的怀里拱了拱,拱到胸口的位置,想要找熟悉的东西。
顾瑾知道他要做什么,却推开他的小脑袋,无奈道:“不行。”
“呀!”
小怀宸目光懵懂,显然不明白自己的母妃最近为何会频频拒绝自己。比起乳娘的奶水,他还是更喜欢顾瑾的。
顾瑾也是没办法,怀宸长了乳牙,吮吸的时候偶尔会控制不住牙齿,被咬上一口实在是太疼了。上回胸上的红肿被皇帝瞧见后,便是顾瑾还想再亲自喂养一段,皇帝也不肯了。她这段时间,正在喝回乳的汤药呢。
“六皇子当真是活泼,身子骨养的也壮实。”
顾瑾回头瞧去,就见庄妃和赵昭仪已经被宫人引了过来,顾瑾颔首:“庄妃,赵昭仪来了。”
二人朝着顾瑾见了礼,顾瑾也将怀宸放下,叫他继续跟小狗玩耍,转头招呼着二人道:“去前头亭子里吃盏茶吧,刚贡过来的新茶,本宫也是头一次叫人泡,正好你们也尝尝。”
二人自然是欣然应下,一道进了廊亭入座。
只是她们的心思却全然不在茶水上,顾瑾不主动与她们攀谈,她们便挑拣着顾瑾喜欢的话来说:“还是贵妃娘娘更会养孩子,瞧着六皇子,那眉眼,一看就是聪明伶俐的,更是生的玉雪可爱,妾身等看了,都免不得心生欢喜。”
“这狗儿可是娘娘为六皇子选的爱宠?”
顾瑾笑了笑,道:“不是本宫,是陛下挑来的,宸儿倒是很喜欢。”
两人又是附和:“陛下对六皇子,也是无不尽心呢!”
顾瑾看了二人一眼,道:“弯弯绕绕的话且不必说了,你们二人的来意,本宫早就心知肚明。”
庄妃和赵昭仪面上的笑容尽是一紧,但盯着顾瑾的目光却在发亮,盼着她能给出个答复。
“两位皇子妃的人选,陛下已经拟定了,赐婚的圣旨会与封王的旨意一同传达。”
“至于定的是谁,你们也不必问本宫,过一段儿的中秋宫宴,陛下会请两位皇子妃往宫中赴宴,到时候见了,你们就清楚了。”
离中秋节只剩不到半月,很快就能知道两位皇子妃是谁了,但庄妃和赵昭仪对这个答案显然是不太满意。若是皇帝直接在节宴上将人选公之于众,那她们不是真的就全然没得选了?这儿媳不论是否合心意,都得捏着鼻子认下?
庄妃面露愁容,赵昭仪的性子比之她更莽撞了些,急切道:“贵妃娘娘,您也知道,这姻亲嫁娶,实乃大事,妾身二人是为人母的,总是心中忧虑,想帮着参详参详。您看……这阖宫上下,就属您与陛下最亲厚,想是能听到些许消息的,不知娘娘可否提前透露一二?妾身等定是感激不尽。”
顾瑾却道:“这话可就不对了。”
“你们是为人母的,难不成陛下就不是为人父的?”顾瑾淡淡的呷了口茶:“两个皇子的亲事,陛下一直都是上心的,皇子妃自然也会是千挑万选,无论德行还是样貌,都堪配皇家。这事有陛下亲自操持,已经是莫大的恩典,你们还有什么放心不下的呢?”
“难不成,还担心陛下会害了自己的亲子不成?”
二人连忙起身,白着脸道是不敢。
顾瑾也没多说什么,摆摆手叫二人入座,彻底绝了二人想要打探消息的心思:“陛下做事,素来雷厉风行,最忌讳有人自作聪明的妄图插手。本宫且劝你们一句,还是安分些的好,皇子妃的人选,无论是否合心意,都不是你们能改变的。”
她确实知道皇帝选的两位皇子妃是谁,但顾瑾却没打算说。
庄妃和赵昭仪在两位皇子的亲事上都有些小心思,庄妃是想要三皇子再娶庄氏女为王妃,以此来帮扶落魄的母家一把。
赵昭仪则是出身不显,就算生育了皇子,位份也停在了九嫔之首,迟迟未曾晋升为妃,心中多少有些不甘,想要个高门出身的儿媳,给自己长脸。
所以选皇子妃这事儿,或许还真是皇帝亲自挑的,才更不夹带私心,也更适合两位皇子。
二人面上皆是悻悻之色,暗自恼火顾瑾油盐不进的态度,但人家无论位份还是圣宠,都远在自己之上,她们又能拿她如何呢?
皇子妃的事情终归是没打探出来,只喝了一肚子的茶水,赵昭仪心中多少存了几分不忿,气自己讨好迎合了顾瑾这么多天,到头来却是热脸贴了人家的冷屁股,什么消息都没换来也就罢了,反而是被不咸不淡的数落了一顿。
这样想着,便是越看顾瑾面上温柔平和的笑容越觉得不顺眼,想要给她添几分堵,谁也别想太好过。
“贵妃娘娘的养气功夫,当真是叫人望尘莫及……近来妾身听到了些小道消息,说是已经有六位御史,要联合参奏永定侯府了,不知到了那时,贵妃娘娘是否也如现在这般坐得住。”
顾瑾目光一怔,从怀宸身上收回,转而看着赵昭仪。她确实不知道此事,但就算知道了,心里也不会掀起什么波澜,因而目光仍旧是一片沉静:“赵昭仪,后宫不涉前朝事,你今日的言行,可实在是失了规矩。”
赵昭仪勾起的唇角一僵,没想到顾瑾的反应竟如此平淡,她自以为戳到了贵妃的痛处,如今倒像是自己成了那跳梁小丑一般。
“贵妃娘娘……”
顾瑾抬手,稍稍向下压了压,示意她闭嘴,道:“今日你说的这些混话,本宫只当没曾听见过,想你们在这儿坐了半天也是累了,既如此,就都请回吧。”
一旁的庄妃受了赵昭仪的连累,也被一道下了逐客令,连忙起身想要再说什么,却被宫婢们伸手拦下,态度强硬的‘请’了出去。
两人再回神时,双脚已经站在了玉清宫外头。看着宫门在自己面前慢慢关上,庄妃不免埋怨了一句道:“赵昭仪,咱们好不容易与贵妃交好,你又何必拿话刺她?”
“若真将人得罪了,贵妃想要找你的不痛快,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赵昭仪也有些后悔自己的冲动,她拍了拍自己的嘴,懊恼道:“娘娘知道妾身的脾气,话到了嘴边,总是不会好好说,惯会得罪人。”
“可这……永定侯府的事迟早要闹大,妾身提前告知了贵妃,叫她提早有个防备,也算是帮了她一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