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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坞居是谢运他们将从前谢晏住的地方同左右两侧的院子一齐打通,合的这么一个大院落,也是急急忙忙收拾出来的。

走到院门口,抬头见“无尘清”三个大字。

柳姒缓缓念道:“竹坞无尘水槛清,相思迢递隔重城。秋阴不散霜飞晚,留得枯荷听雨声。”

这李公之诗读来自有一种相思之感。

到了此处,谢运他们便自觉退下。

柳姒笑问身旁的谢晏:“竹君不带我进去看看你从前的寝居么?”

她前世虽同谢晏有过一段情,可她并未入得谢府,也未来过他所居之地。

谢晏抬手,掌心朝上:“乐意之至。”

谢晏的院子被拿来做了主屋,陈设布置同他婚前没有什么大的区别,和柳姒想象中很是一样。

十分清简。

屋内放了许多书册古籍,还有些制香的器物。

但因为怕香料混味受潮,他是独独辟了一间侧室制香。

进了寝屋,柳姒只是随便瞧了瞧。

她今日起得早,现下倒也累了,随意地坐在床上视线打量整间屋子,待转到身下的床上时,却是停住。

一个小漆盒被压在枕头底下,露出一角。

她心中好奇,不由伸手去拿,仔细端详半晌,而后抬头看向站在床边的谢晏,问道:“这是什么东西?竟能被你宝贝地藏在枕头底下。”

谢晏看到她手中的漆盒时,神情流露出一丝不自然,犹豫片刻,轻声回答道:“只是一个普通的盒子罢了。”

见他神色有异,柳姒心中愈发好奇:“当真?”

他应声:“当真。”

“既然没什么,那我可打开瞧了?”

闻言,眼前的玉面郎君耳尖羞红不已,但还是轻轻点头同意:“嗯。”

他们是夫妻,没什么是不能看的。

将锁扣拨开,入目里头是一根略微褪色的五色绳。

柳姒骤然顿住,脸上的好奇消失。

她实在没想到被谢晏小心藏到枕下的东西会是这个。

这是去岁端午时她送他的。

那时她编了三根,一根给了平意,一根给了自己,另一根给了他。

她的那根早在暴雨那日便剪断后丢入雨中;至于平意那根,她也不知还在不在,但也没见她多时戴过。

本就是随意编的一个小玩意儿。

没想到谢晏竟还留着,还特地用了漆盒装起来放在枕头底下。

她看向谢晏,喉头发紧:“这五色绳你还留着?”

谢晏点头。

他在谢府醒来那夜本是想将这五色绳烧掉的,可当他看着火舌欲要将它吞噬时,却是鬼使神差地从火炭中又将它抓了回来。

为此他手上还被烧伤了一小块,虽然后来手上的伤疤痊愈,可五色绳上的颜色已不如当初。

再后来,那次宫宴再见柳姒后,他便将这五色绳装入匣中。

没想到今日会被她发现。

柳姒将那五色绳小心拿起:“我本以为我那样对你,这五色绳你必定已经扔了。”

谢晏上前坐在她身边,定定看她:“我舍不得。”

尽管他对自己说得再狠,可他一遇上柳姒,总是舍不得。

将褪色的五色绳重新放回盒中,柳姒道:“往后便不用舍不得了,你若是喜欢,我再给你做一个。”

谢晏却摇头:“我舍不得非是因为这绳子,而是因为它是你给的,我舍不得的,只有你。”

柳姒心软得一塌糊涂,侧身靠在他怀中:“以后也不用舍不得了,因为我就在你身边。”

谢晏顺势搂住她肩膀,低头吻她发顶:“念念和竹君,永远也不分开。”

“好。”

-

月上中天,华光铺地,如撒了一地的碎银,竹坞居中烛火摇曳,安静可闻水落声。

柳姒坐在桌前,手持茶盏,一圈一圈地摇着,耳边是谢晏在浴房沐浴的声音。茶盏中的水液一来一回地晃着,她目光放空,停在半空。

平意候在她身旁朝窗边看了一眼,也是安静。

突然,窗外传来“咯哒”一声,柳姒晃盏的手一停。下一刻,她猛然扬手将桌上的杯盏扫落在地。

“咣当——”一声,在这安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站着的平意见状,也立时将身边一人高的铜灯推倒在地,而后高声道。

“快来人啊!有刺客!保护公主!”

如平地一声惊雷响,整座竹坞居立时喧闹起来。

浴房的水声骤然变大,不消片刻,谢晏匆匆披了件外衫从浴房赤足跑出来:“念念!”

刚出浴房便眼前一花,有人扑进他怀中,将他腰身紧紧抱住,身子发抖,语气惊慌。

“竹君,有人要杀我!”

谢晏眉头紧皱,表情严肃。

一边回抱着柳姒轻拍她的背,一边关切问道:“你有没有受伤?”

柳姒轻轻摇头,一个劲儿说道:“有人想杀我!”

话中带着哭声,滚烫的眼泪沾湿了谢晏的衣襟。

话音落下,主屋的屋门便被人从外头推开。

原来是秋兰听见动静后带着人闯了进来,她急急问道:“公主怎么样了?”

柳姒已被刺客吓得躲在谢晏怀中出不了声,只有平意还剩几分理智。

她道:“方才有刺客从窗外跳进来,举了剑就要杀公主!要不是我用铜灯挡了一下,公主只怕会受伤。幸好那刺客一听我叫人便又从窗逃了出去,不然还不知会发生什么呢!”

她边说边拍着胸脯,眼中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

谢晏抱着柳姒,顺着平意的话一看,果见屋内狼藉一片,一瞧便知是有人闯了进来。

他道:“你可看清刺客的模样?”

平意思索片刻方道:“那刺客蒙着面,看不清模长相,但看穿着像是谢府的侍卫。”

她顿了顿,又道:“对了,那铜灯倒在刺客身上时,还将他衣裳划破了一块!”

一听得此事可能与谢府之人有关,谢晏脸立刻寒得仿佛能冻死人。

他将柳姒打横抱起,对门边的谢三道:“让谢七将府中的护卫都叫到竹坞居来!”

“喏。”

谢三应声退下,谢晏又对秋兰吩咐道:“你去命人熬碗安神汤来。”

他将柳姒抱回寝屋中放到床榻上,刚一松手,柳姒便害怕地搂紧他的脖颈:“竹君你去哪儿?不要走,我害怕……”

谢晏听着她这话,心都要碎了。

抬身亲亲她的额头,安慰道:“别怕,我只去换身衣服,哪儿也不去。”

他刚才从浴房出来得匆忙,只系了件衣裳,连鞋都没穿。

说着就要离开,谁知柳姒好像真被吓着了,将他搂得紧紧的,无助道:“竹君,我害怕,你不要走,你不要走!”

见状,谢晏哪儿还走得开?

只能上床躺在她身边,将她抱入怀中轻轻拍着她的背脊。

安神汤很快就被秋兰端了来,他起身扶着柳姒靠在他肩上,接过药碗对她道:“念念,将这安神汤喝了。”

柳姒倚在他怀中,乖乖由着他将安神汤一勺一勺喂进嘴里。

等喝完汤药,谢晏拿了帕巾给她擦嘴,而后又扶着她躺回床上。

许是喝了安神汤,柳姒镇定了些,她抱着谢晏害怕问道:“竹君,究竟是谁要杀我?”

谢晏抬手摩挲着她的脸,安慰道:“念念别怕,我会处理好此事。”

“嗯。”

柳姒轻轻应声,闭上眼。

察觉到她呼吸渐渐平缓后,谢晏才稍稍放下心来,谢七从屋外进来,停在屏风后头:“郎君,人都到院子里了。”

谢晏压低了声音:“知道了。”

他将抱住柳姒的手缓缓抽回,而后轻手轻脚地下床换了身衣服离开屋内。

等关门声响起,躺在床上本该睡去的柳姒睁开眼,眼里一片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