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楼之后，江图南便自己找了个位置坐下，萧明绪这次也是叫人从玉箸楼打包了餐食过来。
“我实在不明白，咱们直接去玉箸楼吃不好吗？”
纪奕珩看着忙上忙下的玉箸楼伙计面露不解，萧明绪随意含糊了几句，
“在这里氛围更好，玉箸楼太吵了。”
萧明瑞举茶杯的手一顿，
“请不要踩一捧一，歌坊就不吵了？”
江图南想起，玉箸楼好像是萧明绪和竹影阁合伙开的，所以四舍五入下来萧明瑞也算其中的一个东家。
突然有点好笑，玉箸楼的两个东家在为玉箸楼吵不吵的问题而吵架。
“行行行都吵都吵，但来这能听曲啊~”
萧明绪只想把这事赶紧揭过去，于是转移话题道，
“我看这里又好好装潢了一番，这不是急忙拉着你们来体验一下吗。你们看这台子，多大！”
江图南看了看周围安静的房间，疑惑道，
“纳赭园还没有开始营业吗？”
“现在是试营业，所以人比较少，但是谁叫我是这里的贵客，所以才能弄到一个包间的。”
萧明绪声音透着一些心虚，其实是因为之前试营业了好几天，一开始还是有人来的，但是除了江图南提供的那首《琵琶行》还能给人一些眼前一亮的感觉，其他人的表演与普通的青楼歌坊并无差别，所以客人又减少了一些。
“原来是这样。”
江图南并不知道萧明绪心里的想法，只是耐心等待着表演开始。
过了一阵，已经有客人陆陆续续地走进来，他们有的站在舞台前的空地上，有的去了左右两边的座位上，上来二楼的人却是很少。
“看来没什么人订包间。”
叶如蓁也发现了他们这间包间的隔壁几间房都是暗着的，说明并没有人在里面。
“不过他们为什么要站在空地上啊？”
纪奕宸也有些疑惑，萧明绪轻咳了一声解释道，
“是这样的，纳赭园走的就是一个平价亲民的路线，跟长歌坊比奢靡比不过，所以它就另辟蹊径，收纳的都是一些稍微有钱或者京都的小官。”
“底下的空地就是给人站着的，这样也能扩大容纳客人的能力。”
叶如蓁点了点头，
“怪不得包间都没人订，原来大家都没钱。”
萧明绪：你礼貌吗？
看着底下大厅的构造，江图南突然灵光一闪，这不就是酒吧的结构吗，中间是舞池，两边是卡座，上面的台子站着领舞。
江图南有些佩服地看了眼萧明绪，这人在经商方面的能力确实有点超前了。
“要我说，这老板还是有一点没有考虑好，既然走的是亲民的价格，就不应该设置这么多的包间，可以把二楼一部分的包间拆除，安上阶梯式开放的桌椅，这样能容量的人更多，相对的成本也降低了。”
萧明绪眼睛一亮，江图南这个提议确实不错，不过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也不能表现出来，只好强装淡定地说，
“到时候小南南你可以去和秋娘提议，万一采纳了，背后的东家还要感谢你，可能就会送你一点金子什么的。”
江图南：你还能再明显点吗？
萧明瑞假装在喝茶，用茶杯掩盖住自己嘴角的笑意。
...
纳赭园外，两个金褐色头发的男子看着招牌陷入沉思。
“你说的就是这家？”
“没错布兰温，听说这里面有一位出色的演奏家。”
说话的男子长着一双很好看的蓝眸，他眼窝深邃，鼻梁高挺，脸上总是挂着浅浅的微笑。
“若是还跟上次那个什么长歌坊一样无趣的话，下次我再也不会答应你提前从队伍里溜出来了。”
“放心吧布兰温，我保证。”
两人突出的相貌引来了许多路人注意，两人相互对视一眼，便各自带上一顶帷帽向着纳赭园里走去。
布兰温一进纳赭园，便看见了大厅独特的构造，这倒是与京都其他歌坊有些不一样。
“布兰温，这边，我订了单间。”
戴纳对这里面的一切都表现得很感兴趣，此时他正兴奋地在楼梯口朝布兰温挥着手。
“两位公子，楼上请~”
秋娘早就看见了刚进来的这两人，因为他们身上的布料一看就不是京都的货色，能穿得起这种外邦的料子的人，想必身份必定不低。
秋娘喜滋滋地迎客，想着今日纳赭园来了一位大客。
“去预定好的单间，带我们。”
怪异的口音让秋娘愣了愣神，通过浮动的轻纱，秋娘看见了他们那张与大兴人不同的长相。
“原来是远方来的客人，欢迎欢迎。”
好在秋娘之前也是见过这种长相的，根据她的记忆，眼前这两人应该是来自土伽国。
这个国家与大兴隔着大海，想必是万国朝会的原因，所以这些土伽国的人来得便频繁了些。
布兰温挑了挑眉，似乎对秋娘的淡定很是满意，毕竟在这之前已经有太多大兴人见到他和他弟弟的长相而大呼小叫了。
“带路。”
布兰温沉沉的声音传来，秋娘低着头将两人引入江图南所在单间的隔壁。
“这里的装潢跟之前的长歌坊很像，但却比长歌坊更有心思，很不错。”
戴纳与有荣焉地点点头，
“因为是我挑的地方。”
布兰温淡淡地点点头，戴纳搓搓手满怀期待地看着楼下。
很快便有乐娘抱着乐器从楼梯慢慢走下，随着领头的乐娘起了拍子，走在最后的舞娘在由众乐娘包围形成的圈里翩翩起舞。
“花里胡哨，其实还是和长歌坊一样。”
布兰温心里稍微有些失望，但很快又高兴起来，
“若是京都的人都是这般的水平，我相信我们在万国朝会上一定能赢。”
此次他和弟弟戴纳跟随土伽国的队伍来访大兴，其实是奉了他父亲，也就是土伽国国王的命令来与大兴比试。
听闻大兴皇帝喜爱音律，而土伽国国王也是个痴迷于音乐的人，这才有了比试的想法。
听闻在万国朝会之前，大兴还有一个什么百花节，就是为了选拔出民间的音律高人，所以他和戴纳便早一步到达了京都，打算先探探虚实。
只是他和戴纳去了许多地方，唯一让他稍微满意的，也就只有长歌坊的乐娘，但那里的曲风太过奢靡，反而模糊了演奏者本身的情感。
“还没到精彩的地方，耐心点布兰温。”
“好吧，我尽量。”
隔壁的单间，秋娘正一脸喜气地向江图南道歉，
“多亏了江小姐上次的那处，这才为我们纳赭园吸引来了客人，现在每天都有人来，我们纳赭园总算是进入正轨了。”
反观江图南看着下面的表演，却皱紧了眉头。
“可是有何不妥？”
见江图南欲言又止的样子，萧明瑞在旁小声询问。
“怎么了小南南？是这表演不好吗？”
萧明绪也听见了萧明瑞的话，立刻跑到江图南身边。
“表演很好，但是路走错了。”
江图南看着台上那千篇一律的表演，暗自摇了摇头，
“秋娘姐姐，请问现在纳赭园每天的客流量是不是都会比前一天稍低一些？”
秋娘迟疑地点点头，
“确实如此，不过每日客人数量有些浮动也是正常的。”
“有升降是正常的，但只降不升就是有问题了。”
萧明瑞很快抓住了江图南话里的重点，萧明绪此刻也意识到了问题，
“难道是哪里出问题了吗？”
江图南指向台上，
“你们看，这些表演看起来是不是跟我们在长歌坊看到的都差不多？”
秋娘疑惑地开口，
“可表演不都是这样的吗？”
江图南观察着台下每个人的表情，发现大部分人的脸上都表现出了无趣的情绪。
“可要是纳赭园的表演与其他地方没有区别，那要如何让大家觉得纳赭园是独一无二的呢？”
说实话，其实江图南觉得纳赭园发展潜力很大，这里面的人个个实力都不俗，要是走对赛道，有朝一日必能赶超长歌坊。
突然，观众变得情绪激动，单间里的众人纷纷往下望去，原来是到了桔梗出场。
“我之前也听太学的同窗说过，纳赭园里有位南音姑娘，她弹琵琶的技艺高超，而且所奏《琵琶行》更是一绝。”
纪奕珩凑到前面来，因为听过太多人对这位南音姑娘的夸赞，所以他此刻倒真有了几分兴致。
“我们的特色就是南音。”
秋娘看见底下人的反应，瞬间心里又踏实了些。
“南音之所以出名，也是靠着小南南给的《琵琶行》，若是没有小南南，此刻南音还是桔梗。”
萧明绪冷静地说出了真相，而秋娘在旁沉默不语。
突然秋娘对着江图南低头行礼，随之诚恳开口，
“还请江小姐指教，您说的我们一定听。”
从之前江图南纳赭园的各种规划建议来看，江图南的确有能力让秋娘走上更好的路，所以秋娘并不觉得放低姿态求人是什么难为情的事情。
只要能够保着纳赭园里的大家吃饱穿暖，她愿意付出一切。
“秋娘姐姐，我其实没有那种做生意的头脑，但是我知道，纳赭园此时此刻演奏这种华丽高雅的曲调，对当下的客人是没有吸引力的。”
“你看看那些站在大厅里的人，他们才是纳赭园消费人群的主体力量，而他们大多是某些书院的学子，或者是有点小钱的生意人，甚至还有些只是普通的劳工。”
“你跟他们讲纸醉金迷，讲寻欢作乐无疑是太监上青楼，他们有心无力啊。”
萧明瑞和纪奕珩被江图南这独特的比喻震惊地不停咳嗽，萧明绪却是在一旁认真思考起来，
“那小南南你说，应该给他们弹什么？”
“谈现实。”
正巧桔梗的表演完毕，台下掀起一阵热烈的掌声。
“可是南音的表演内容也和那些人不符，为何这么受欢迎？”
一旁的秋娘不解发问，只是还没等江图南回答，纪奕珩便抢先回答，
“这《琵琶行》讲得可不是一个失去风光的琵琶女伤春悲秋的故事，这《琵琶行》其实表达的是作者对自己满腹经纶却怀才不遇悲怆之情。”
“你看下面那些人里，鼓掌最用力的是那些读书人，不管未来如何，至少此时此刻他们都能狠狠代入。”
话已至此，秋娘也才恍然大悟，萧明绪淡淡说道，
“所以纳赭园对词曲的选择一定要有严格的标准。”
秋娘暗暗记下了众人说的话，她有预感，这是一条全新的道路。
“以往茶楼会将着名诗人的诗词填上曲子后演奏出来，但别人的诗词终究是按照自己的所思所想而创作，而纳赭园要做到的就是，让听众感觉此曲此词就是为自己而作。”
其实也就是引起广泛的公众共鸣，毕竟读懂诗人的句子需要文学功底，而简单的词曲更能直接打入他人的内心。
另一边单间，戴纳脸上挂着满足的笑容，布兰温也对桔梗的表演表达了极高的评价，
“不错，看来是个强劲的对手。”
“是啊是啊，就是不知道她唱的那些句子是什么意思？”
戴纳期待地望向布兰温，布兰温无语地回道，
“你觉得我就听得懂？”
戴纳抿了抿嘴，好吧，大兴话确实难学，他和哥哥也只是能和大兴人基本沟通而已。
“这个地方，也就只有这位姑娘算得上出彩了，其他的，不行不行。”
戴纳并没有反驳他哥哥的话，因为他说得确是事实，只可惜了这个姑娘待在这里，或许去长歌坊会有更好的发展呢？
“总的来说，大兴人在音乐方面的确有些实力，但，我们的实力更强。”
布兰温起身理了理衣服上的褶皱准备离开，在京都观察的这几日，他发现了许多了之前没有见过的新乐器，而且每一个都有其独特的魅力。
所以他也很钦佩大兴的音乐文化，希望到时候的比试能够比个痛快。
“走了戴纳。”
布兰温已经走到了单间门口，却听戴纳突然开口，
“快看布兰温，又有个女孩上去了，她也和南音姑娘一样带着面纱，说不定也很厉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