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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躺在病床上,剧痛的冷汗与泪水湿透了发梢,凌乱地贴在脸边。
美丽雅致的脸蛋此刻尽显狼狈。
她痛得快要死了,用尽全身的力气哆嗦地抬起头,虚弱地抓住身旁唯一站着的医生白大褂的衣角,乞求道:
“杀我一个人……好不好??求求你不要杀了……我的孩子……
我的宝宝还没睁开眼……看看世界……”
求求你……
不要杀了我的宝宝……
宝宝……好好绽放你美丽的人生……
妈妈爱你……很爱很爱你……
宝宝……
再见……
纪然猛然睁开眼睛,坐起了身子。
她急促地呼吸着,她有些惊慌失措地观察着四周陌生的环境,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在江家,自己大概是在这沙滩椅上睡着了……
纪然缓缓松了一口气,埋下头尝试让自己慢慢平静下来。
刚刚……那是什么?
只是个梦吗?
可梦里那个女人分明就是……
纪然手中的异物感此时敲打着她的神经,她翻过手中的木制相框,看着上面那张陌生却又亲切到骨子里的笑脸……
所以刚刚那个梦到底是什么意思?
难道……妈妈……
真的是被人害死的?
指甲已经不知不觉深深陷入了手心里,纪然紧锁着眉头看着相框里的妈妈。
怎么办?
心突然疼得快要裂开了,脑子也被狂怒的火焰烧得快要晕过去,溃烂的情绪如同长在地心上摇摇欲坠的火山, 仿佛一旦爆发,整个世界都将全然崩塌。
下一秒,她攥紧相框站起身,朝着门外冲了出去。
脑子还剩下唯一一条清晰的念头,她要回家。
按照来时候的路,跑到了大厅里。
“纪小姐?”身后一名女佣叫住了她,“这么晚您去哪儿啊?”
纪然没有回话,只是一心朝着外面跑去。
“诶?纪小姐!这么晚我联系司机送……”女佣的声音在后面越来越远。
纪然只感觉自己跑了好长的路,好不容易到了江家宅院外的主干道,她却突然失去了方向。
看着这无论是哪一边都一眼望不到头的昏暗的路。
就像她此刻人生的写照一般……
好像无论往哪边走,都一样孤寂,一样绝望。
她撑着最后一分理智,抱着最后丁点希望,掏出手机想尝试打车。
却发现,手机没电了。
瞬间,身体的所有力气都被抽空,她无力地蹲坐在马路牙子边,将头埋在环抱着自己的胳膊中,崩溃就像黑夜的涨潮,无声无息的淹没了她的心脏,任凭那昏黄的路灯朝她撒着那冰冷的光束。
怎么会……这么难受?
眼睛像是被灼伤了一般干涩,肺也好像被灌满了没有缝隙的泥沙,只有丁点空间留给那可怜而急促的呼吸。
好冷……
她缩紧了胳膊,紧紧掐着自己的皮肤。
仿佛身体上越疼,心中那凌迟的刀才会割得浅一些……
……齐慕。
心里又一次喃喃着她想念了一整天的名字,唯一能支撑她灵魂的名字。
嘴却没有力气张合分毫。
突然,寒凉的身体被绵软的温暖布料轻轻裹住。
纪然缓缓抬起头,对上那双深邃的暗红眼眸,空荡的心蓦地被塞满。
他看着她,眸中的心疼早已如洪流溢出。
她的眼泪突然像堤坝破溃般,终于从眼眶疯狂涌出。
这久旱甘霖浇灭了焚着她浑身神经,如毒虫噬咬般疼痒极致的燥意。
“我错了,然然。”
他凝视着她的双眼,小心翼翼地捧着她的脸。
“我错了。”
磁性的嗓音重复响起,温柔到了极致。
不知道为何,纪然所有情绪突然都消失了,只剩下委屈。
可眼泪却越发争相涌出,她开口想说什么,却像是第一次说话一般生疏的找不到声音。
而视线却紧紧黏在眼前的面孔上,甚至不舍得眨眼。
他凉凉的指尖拂过她脸上刺眼的泪水,
“不要不理我了,好不好?”
女孩像是蓄积所有的力气,伸手环住了他的脖领,吻上了只属于她的冰凉的唇。
齐慕微愣了一秒,便闭上了眼睛,拉紧了披在女孩身上的外套,搂紧了她。
温热的气息游走在他冰凉的皮肤上,仿佛连他也有了呼吸一般。
“我不想……”
纪然终于找回了她的声音,只是颤抖得厉害。
男人倏然睁开眼睛,凝视着她黝黑的瞳孔,轻抚着她的脸。
“我不想你去冒险……
我不想你有事……
我不想失去你……
没有你,什么意义都没有了……
我回不去了齐慕……我没办法再回去没有你的日子了……
就算是地狱也带我一起去好不好……
我不能没有你……不能没有……
不要丢下我……求求你……”
女孩泣不成声,艰难地将内心的话倾吐而出。
齐慕心疼得连灵魂都快要碎掉,他轻轻吻上了她的唇角。
“我错了,我错了……”
他小心翼翼地辗转着她唇上的每一寸每一厘。
他没想到,他一心以为对她的保护,却反倒彻底释放了她心底的不安。
原来他竟是如此的自私,无耻地包装着无私的外壳。
丝毫没有考虑,他的然然,从小就缺失的安全感。
原本将要脱口而出的那句‘我不会丢下你’的承诺,此刻好像也显得苍白无力。
转而坚定地注视着她的双眼,
“以后无论发生什么,我们都会一起面对。”
纪然挂着眼泪,用力点了点头,她再次环紧了他的脖领,将脸埋在他的肩头,
“你永远都不能离开我……”
男人轻抚着她后脑的头发,依旧温柔的话音,不是承诺,只是陈述,
“永远都不会。”
闻言,女孩被啃噬的心,终于开始自动修复起了残缺。
“我爱你,齐慕。”
男人身体猛然僵住,若不是他已经死了,他甚至会以为自己在做梦。
她说,她爱他……
她第一次说,她爱他。
有力的双臂又不自觉地将女孩搂得更紧了一些。
女孩也用力扣紧了指尖,此刻右手上的相框才又有了点存在感。
“对了,”纪然抽抽着鼻子抬起头,将相框拿给齐慕看,“这个……”
男人疑惑挪过视线到她手上的相框,只是那瞬间,他便认出当年县城医院手术室病床上那个奄奄一息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