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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殡当日,天色尚未亮,李府内外已是烛照如白昼,里面的哭声再次擂天倒地般响了起来。

由于李老太爷当年是以孤儿的身份入赘了这染布坊的花家,花家也不忍他李家无后,花坊主便让两个孙儿一个姓花一个姓李。但世事难两全,得失总相伴,花家染布坊在李老太爷的努力下倒是越做越大,可这子嗣却在逐渐凋零。到李老太爷去世后,花氏一脉也随之因病消亡,而李氏也独剩李太爷,也就是李昀夜的爷爷,从此,李家三代皆是一脉单传。

李家如今独门独户,也就只剩下花家一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但这花家染布坊自改成了江南名李后,那些亲戚也鲜少往来,遂给李老爷送丧的除了李府里的人,其他都是江南名李的掌柜,管事以及伙计。

祈乐城西街对岸白茫茫一片,丧白与雪色融为一体,肃穆的钟声彻响三遍后,李昀夜披麻戴孝,举着引魂幡走出李府大门,木良捧着一捆柳枝与两排诵经的僧侣紧随其后,一行哭天抹泪的送葬队伍也跟了出来,李行远的灵柩随即抬出,李夫人在众丫鬟的搀扶下也姗姗在后。

而方管家与芯姨娘的遗体,木良早两日前便让李管事安排先运到田庄安葬。

浩浩荡荡的送葬队伍足足有十里之长,由于李家墓园也远在田庄,遂出了祈乐城几里后,只有李昀夜木良带着僧侣和几位掌柜一道乘马车护送灵柩继续前往田庄。

“李老爷啊!大善人呐!我们来送您最后一程,您一路走好啊!”

李昀夜等人刚上马车,却听得阵阵的哭嚎声,推开车窗便见到不远处的雪地里哭倒了一片人群,他们衣着破烂单薄,皆是曾受过李老爷接济的贫穷百姓,因对李老爷的善举心怀感恩,遂自发前来送李老爷。

见到这一幕,李昀夜心下不禁感动,泛红的眼眶再次湿润,原来这就是做好事得到回报时,直击心底的触动吗?父亲,您看到了吗?您的善举他们都还记着呢。

随后,李昀夜跟着木良下了马车,朝着不远处的人群回了三个礼。

夜下的李府依旧灯笼亮挂,但人散了大半遂又恢复了平静。连着三日的悲伤操劳,李昀夜再次精疲力尽,回到阁楼便倚在榻上闭目养神起来。直到一件羊羔毯盖在身上他才睁开了眼,见到木良哥哥,憔悴的眉眼终于露出了几分笑意。

“该喝药了。”见李昀夜醒来,木良便将一碗热药和一碟果脯放到他面前的食案上,柔声道。

“外面怎么样了?”李昀夜率先拿起一块果脯放到嘴里,问道。

“都好,有安歌看着,放心吧。”木良随即也上了榻,坐到李昀夜的面前。

“木良哥哥,我害怕.....害怕自己担不了江南名李这副担子.....”李昀夜看着面前尚冒着热气的药汤,又想到明日开始他便要以江南名李东家的身份站到人前,心中顿觉得像压了块石头似的。

“怕什么?不还有木良哥哥在吗?”见义弟低垂着头,木良随即安慰道。

“倒也是,有你在我身后,我还担心什么?反正你也是李家人,以后有什么我应付不了的就交给你。”木良的安慰确实让李昀夜的心稍稍定了下来。

“如今外面可都在传江南名李被我这个义子觊觎,你也不防着点我?”木良垂下头笑了笑,随后又抬起那双疲惫的眼眸,犹豫片刻,才试探问道。

他对李家虽无二心,但所谓三人成虎,这谣言传久了难免会有人信,即便义母和义弟对自己如同亲人般,可他终归是个隔着血缘的外姓人。

“那外面还传我这个纨绔子弟掌不了江南名李,江南名李早晚要毁在我的手上,所以与其被我毁,倒不如你接管呢。”李昀夜嗤笑一声,端起面前的药汤尽数喝下。

“旁人不了解我,连你也这般想我?”见义弟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木良倒有些看不透这义弟究竟是在意还是不在意?随即故作无奈地叹道。

“木良哥哥,你如今怎么这般开不了玩笑了?”李昀夜放下药碗,睨了面前的义兄一眼,继续嗔道:“你在我和母亲眼里就是李家的人,我也从未拿你当外人看待,你在意外面那些乱嚼舌根的做什么?难道父亲不在了,你便要与我生分?”

“为兄哪敢与你生分?只是怕你与义母听了外面的流言反倒与我生分,这世上只有你们是我的家人,外面人怎么看我木良我自是不在意,唯独在乎你和义母的想法。”见到义弟有些生气,木良急忙解释道。

“你的为人我们最清楚,他们喜欢乱说便让他们说去吧,反正我永远相信木良哥哥。”

在现代,姜司瑶经历了太多背叛,故而除了早逝的外婆,她不信任任何人,就连自己的母亲也没法全然信任。而来到这里一年多,她感受到了被爱环绕的温暖,被人重视与保护的满足感,她那颗原本冷漠防备的心也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改变。如今,在姜司瑶的心里,装下了很多能够让她信赖的人,而木良哥哥,更是她最为倚赖的。

木良心中也因义弟的话欣慰了不少,他永远相信自己,小时候他就说过这句话,原来他一直是信任自己的。

李昀夜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身将柜子里的一份喜红帖子拿到木良面前,蹙着眉头道:“母亲将这份订婚文书给了我,让我若不想与樊家结这门亲便可趁着守丧的机会向樊家退婚,可父亲刚走,这婚能退吗?”

“你不想娶樊家小姐?”木良将文书打开,轻扫了一眼后便又合上放置在案桌上,垂眸沉默片刻,才又看向义弟,认真问道。

李昀夜没吭声,只是委屈巴巴地看向木良,重重地点了点头。

“也好,反正樊家也已有了悔婚之意。”木良轻叹一声,语气中虽透着无奈,可心里却莫名生出一丝窃喜,但很快便被他强压下去。

“樊家也想悔婚?这是何意?”李昀夜惊诧问道。

“这次亲友吊唁,那樊家可有来人?”

“来的人太多了,我哪记得.....”李昀夜想都不想便摇起了头,这几日李家人来人往,他昏昏沉沉的自然不知。

“我让安歌派人给樊家报了丧,但樊家却没来吊唁,这心思再明显不过了,想来那樊家也听信外面的谣传以为李家要没落了。”木良说完,担忧地看了一眼面前的义弟。

“那挺好的,樊家既势利眼,我这婚便能爽快地退了。”樊家这个时候忙着与李家撇清关系,李昀夜非但没恼,反倒觉得轻松了,这样,他也不会因退婚而对那樊家小姐有所愧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