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酉初刚过夜色便降下,司瑶与往常一样打理完药堂后便回到自己房中,但今夜的她思绪有些许复杂,既有拿到第一本医书的兴奋又疑惑从未有过交谈的二先生回风为什么要帮自己?

司瑶掌灯郑重地来到窗前坐下,摆放在她面前的是一本显然被翻了无数遍的医书,此时的她甚是觉得这不单单是一本医书,而是引她入医门的一道光以及生存的希望。

“论曰:余每览越人入虢之诊,望齐侯之色,未尝不慨然叹其才秀也。怪当今居世之士,曾不留神医药,精究方术,上以疗君亲之疾,下以救贫贱之厄,中以保身长全,以养其生,但竞逐荣势,企踵权豪,孜孜汲汲,惟名利是务,崇饰其末,忽弃其本,华其外而悴其内,皮之不存,毛将安附焉?”

怀着敬重与虔诚之心翻开医书,司瑶轻读了一段序章后不禁心下犯难,对于她这个从新时代过来又极少读经典的人而言大致理解这前序还算勉强,可如果专业正文晦涩难懂,即便有本医书也是白搭。如此想着,她便直接翻到正文,果然就如同一盆冷水倒泼而下:

“问曰:脉有阴阳,何谓也?答曰:凡脉大、浮、数、动、滑,此名阳也;脉沉、涩、弦、微,此名阴也。凡阴病见阳脉者生,阳病见阴脉者死。”

司瑶心灰意冷地放下刚刚还视若光明与希望的医书,不禁疑惑起来:这是初学者读的医书吗?怎么感觉在读天书......虽然自己并不是个轻言放弃的人,可学医不像射箭那样只需勤加练习就可,即使有师父手把手教但最重要的还是得靠自己看书领悟,虽然二先生回风好心鼓励我学医......这样的话,我还有必要在药庄继续呆下去吗?可离开了药庄我又能去哪里呢?

“咳咳,什么?你给她看伤寒之书?”

西北角的厢房内,三秀放下手中的茶杯,震惊地看向自己的小徒弟。

“师父不是想让她知难而退么?”回风反而一脸无辜。

“可你这.....太狠了!”三秀心虚地抬袖擦了擦嘴巴,虽然他是想让那姑娘放弃拜师的念头,可又觉得自己徒弟这般戏弄一个虔心学医的人实在有违医道。

“师父您也知道那司瑶姑娘是倔性子,不下剂猛药又怎能劝她回头呢?”看出师父又心软了,回风闷声提醒道。

“算了,人家既诚心想学,你就正经带带她吧,且看她能有多少悟性。”三秀一手托着下巴歪着头思忖半晌,才无奈地轻叹道。

“师父既如此说,那徒儿就当真了?”师父的妥协竟比师兄预料的要快,这点倒让回风惊讶。

“当真就当真,这种事情你师父我几时玩笑过?”三秀朝自己的徒弟白了一眼后便翻身上榻,四肢大张懒懒地继续嘟囔了一句:“为师乏了,你且去吧。”

回风默默起身,向师父拜过礼后便轻声退出厢房。

“按这个方子抓三副药,我在前厅等。”次日,离开诊时间巳时还有半个时辰,司瑶正在药柜前打扫,二先生回风忽然出现在她面前,递上一张药方闷声道。

“我么?”司瑶惊愕地看了看药方又看向回风,来药堂学习这么些天还是第一次被安排单独抓药,且又是鼓励她学医的二先生。

回风没再言语,只是沉默地点点头便转身向前厅而去。

“往常二先生出诊,都是果萦来拿药的,这次二先生居然亲自来。”一旁整理药材的小路等回风离去后也好奇地凑上前看着司瑶手中的药方不解道:“难道是今日果萦告假了?”

“我没告假,只是二先生吩咐我今后不用跟着他出诊了。”小路话刚落,果萦笑着一蹦一跳地进入药堂:“总算不用再出去奔波,我又可以回到煎药房了。”

“不用跟了?哦,一定是果萦你在外头给二先生添麻烦,遭二先生嫌弃.......”

“你胡说!”不等小路说完,果萦佯嗔地朝对方追打。

一对青春懵懂的少男少女围着药柜追逐打闹,司瑶则是安静地在一旁配药。

“你们闹归闹,可别影响人家司瑶配药。”直至一个温润的声音出现,二人的追逐才戛然而止。

“大先生。”

随着三人施礼的方向,一身清雅端庄的修名轻步走来,对着小路与果萦柔声笑问道:“还有半个时辰就开诊,东西都备好了吗?”

“大先生,正备着呢。”小路心虚地说完,急忙转身继续整理药材,果萦也吐着舌头快步去了煎药房。

“下次做事不专心,我可就要罚了。”看着果萦落荒而逃的背影,修名笑着摇了摇头,并丢下了一句温中带严的警告便向后院而去。

“二先生,药配好了。”

当司瑶拿着三副药来到前厅,回风也正好将手中的茶盏放下,语气严肃:

“足足用了一盏茶的时辰,太慢了。”

“是。”比起小路,她的熟练度确实不够。

“走吧。”回风提起身边的药箱,起身便向庄外走去。

司瑶一时没反应,只是疑惑地立在原地。

“你不是想学医吗?”走了几步见司瑶没有跟上,回风也停住脚步,轻飘飘地问了一句。

“我.....”经过一夜,司瑶似乎对这个问题的回答没有先前那么坚定了。

“想学医从今起就跟着我出诊,我会尽我所能教你。”

这句话如同一颗定心丸,让已经心灰意冷的司瑶再次看到了希望。

“谢谢二先生。”司瑶急步跟上,心中万分感激。

“不用谢我,若非师父准允,我怎么敢私自教你。”

“庄主?可他不是不肯收我为徒吗?”司瑶心中更加疑惑了。

“他收你为徒是一回事,让你学医是另一回事。”

俩人说着便走出了药庄,虽说离药庄开诊还有半个时辰,但庄外的草棚里早已有三五人在此等候着,见二人出来都迫不及待地起了身还以为是开诊时间提前了。

“回风先生,一大早地又要出诊呀?”迎上前来打招呼的是一位干练清瘦的年轻男子,一身干净整洁,朝着回风笑问道。

“怎么?老夫人又病了?”回风先是微微地点了点头,随即又关切道。

“哎,是啊......”年轻男子眉头紧皱,苦恼地长叹一声。

“那这次是老夫人自己要求医还是依旧只是你想替她求医?”

“回风先生,没办法呀,我母亲这人就是固执,不听劝,可做为儿子我总不忍心眼睁睁地看着她被病给折磨吧?”

“既如此,你今日恐怕还是会白跑一趟。”

不等对方回应,回风便扭头而去,跟在身后不明就里的司瑶看着那欲哭无泪的男子满心疑惑:明明他是为母求医,孝心感人,为什么二先生会说他今天会白跑一趟?

“刚才那位是城中米粮铺程老板,他母亲尤信鬼神,每每生病都只是认为自己或家人冲撞了鬼神才致病,所以不信医只让道士和尚进家门画符做法。”似看出司瑶的疑惑,回风淡淡说道。

“所以,这样的病人药庄不该医吗?”

“医不叩门,法不轻传,甘露不润无根草,妙法只度有缘人,医者救死扶伤自是首当其冲,但一切皆以病人为本,治病的前提是病人要与我们相互配合,程老夫人不信医而信鬼神,她既只愿将自己的性命托付给鬼神,我们又何必强求呢?得不到病人全心全意地配合与信任,即便强治也难以取得疗效。”

听完回风的话,司瑶才恍然大悟,也觉得有几分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