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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耸的宫门之后,便是巍峨壮丽的皇宫,其内玉阶重重,雕梁画栋。

承恩殿,这里是皇帝日常处理政务的地方,位于金銮殿东侧。

殿前内侍守候两侧,殿门之后设玉树屏风,檀香袅袅,两道身影于御案前对坐。

只见其中一人头戴十二旒冕,冠上镶珠嵌宝,熠熠生辉,其身着九章龙袍,金丝银线交错,龙腾云海,威仪彰彰。

虽已两鬓斑白,但却双眼如炬,壮冠虬髯,有天日之表之象。

当下大衍皇朝,能有如此之象,唯皇帝宇文元朔一人。

“朕与先生,许久未见了。”

宇文元朔看着眼前已白发苍苍的柳道州,有些感慨,他手持玉白棋子,落于棋盘上,又道:“不知先生来见朕,所求为何?”

柳道州跟下一子,而后道:“陛下可知顾川?”

“自然。”宇文元朔轻微颔首,道:“他与苍舒月的婚事,还是朕亲自赐下的。”

说到这,他顿了顿,目光直视柳道州,“听说,先生收了他做学生?”

柳道州点了点头:“确是如此。”

“皇城中,皆言他不学无术,是个十足的纨绔,先生为何收下他?”宇文元朔眉头微挑,问道。

柳道州闻言,不禁摇头笑道:“陛下,流言岂可轻信?若顾川真的不学无术,那这天下便无有才之人了。”

宇文元朔也不惊讶,只点头认同道:“确是如此,能说出那等圣人之言,此子大才。”

“陛下,臣此次前来,实则是想为他求一命。”直到这时,柳道州才终于将目的说出。

宇文元朔执子的手顿了顿,脸上浮现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先生说笑了,朕可从未想过要杀他,何须为他求命?”

柳道州轻叹一声,摇了摇头:“陛下此次让苍将军出征,顾川定然已经猜到了背后的含义,以臣对他的了解,他是绝对不会袖手旁观的。”

“先生莫不是想说,他还有胆子来求见朕?”宇文元朔只觉得有趣。

就在他话音落下之际,一名内侍急匆匆走进殿内,站在屏风后禀报:“陛下,顾川在神武门外求见!”

宇文元朔闻言,浓眉一挑,抬眼看向对面的柳道州,却见他面色如常,好似早已经猜到了一般。

略微思索,宇文元朔对那内侍道:“宣他进来吧。”

“遵旨!”内侍应声而退,转身前去传令。

宇文元朔站起身来,对柳道州说道:“先生,夜深了,先回去歇着吧。”

“陛下!”

柳道州缓缓起身,道:“顾川有经世之才,还望陛下能留他一命!”

“先生尽管放心。”宇文元朔微微一笑,道:“终是少年心性,做事鲁莽,却也情有可原,朕不会对他如何的。”

柳道州闻言,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他深深看了一眼眼前的帝王,旋即躬身告退:“臣告退。”

……

神武门前,顾川驻足等候。

不多时,一名内侍匆匆走了出来,他看着眼前的少年,并未多言,只道:“请随我来。”

说完,内侍转身先行。

顾川随之迈步,穿过宫门,禁军已经搜过身,其实除了那两本书以外,他也没有带其他任何东西。

眼前的皇宫比他想象中的要大,但顾川并没有心思欣赏这古代的奇伟建筑,既然已经来到了这儿,往后总是有时间去欣赏的。

踏上重重白玉阶,他站在了金銮殿前,又过了几重回廊。

途中,一道身影从前方走来,夜色下轮廓若隐若现,当他走近之后,顾川看着那人,不由得愣住了。

“老师?”

来人正是柳道州,可他不是应该在书院吗,怎么会出现在皇宫里?

柳道州来到顾川面前,什么也没说,只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川儿,我终究是你的老师。”

“老师……”顾川回过神来,望着先生,“老师,你早就知道学生要来了吗?”

“哈哈哈哈!”柳道州抚须大笑,“为师混迹官场数十载,见过的人何其多,怎么会看不出你一个小小少年的心思?”

“且放心吧。”柳道州继续道,“出了什么事,老师都替你担着。”

这件事,老师你恐怕担不了啊……顾川不知该说什么,心中莫名涌现一股暖流。

他终究是没白来这世间走一遭,背后还有这么多人想着他、念着他。

“多谢老师。”顾川躬身一拜,由衷谢道。

“去吧。”

柳道州摆了摆手,而后转身朝宫外走去。

顾川望着他佝偻的身影渐行渐远,待收回目光,再跟着内侍前往承恩殿。

“陛下,顾川带到!”

殿门前,内侍高声道。

下一刻,一道威严浑厚的声音从殿内传来:“让他进来。”

“进去吧。”内侍说着,候侍一旁。

顾川抬脚走了进去,越过玉树屏风,走到了皇帝面前。

头戴冕冠,身着龙袍的皇帝坐在御案前,手执玉笔,正批改奏折。

他未曾抬头,也未曾开口,但莫名便有一种气势压来,笼罩在顾川的身上。

顾川微微躬身,不卑不亢道,“草民顾川,参见陛下!”

宇文元朔放下手中的玉笔,抬起头来看向顾川,目光如炬:“一介白身,见朕不拜,你好大的胆子!”

甫一开口,便是问罪。

煌煌帝威横压而来,面前的少年身躯仍旧挺拔,如风中劲松,不曾动摇分毫!

顾川望着眼前的帝王,平静道:“陛下要杀我吗?”

宇文元朔凝视着他,道:“若朕要杀你,你当如何?”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天下都是陛下的,陛下要谁死谁便死,顾川自是不能如何,可——”

顾川淡淡回道,只是说完之后,他话锋一转,微微昂首:“陛下也当做好准备。”

“什么准备?”

“顾川死后,皇朝顷覆、山河易主、龙脉断绝!”

此乃大逆不道,狂妄之言,宇文元朔听着这些话,面色格外的平静,只是那眸中冰冷到了极致。

望着眼前的少年,他轻声道:“就凭你?”

声音虽然不大,可这却透露出一股无以言表的霸气,那是来自帝王的轻蔑!

顾川没有回答,只是朝着前方走去,离宇文元朔越来越近。

噌!

殿内四周,忽然响起一道道利刃出鞘的声音,少年却仍面不改色,继续一步一步走着。

宇文元朔盯着他,忽然抬了抬手,那兵戈之气随即隐没下去。

顾川来到御案前,而后悠然坐下,从怀中拿出一张纸来,并道:“在来求见陛下前,草民准备了两样东西,想让陛下过目。”

宇文元朔接过那张纸,而后展开,只扫了一眼,便再也挪不开视线了。

“帝王之术,维稳之要,非拓疆开土者所宜学也,盖因此道多阴谋诡计,不慎则易招祸患。

夫用小人,则正人必不随之;若先施严威而后不及时施恩,则能士将投他处;若使心腹陷害他人而事败露,则昔日之部属,今成仇敌矣……”

“是以,何为为君之道?草民认为,不过以下三点!”

“一曰驭己、二曰驭臣、三曰驭民。”

“前二者暂且不说,便说这驭民之道,所谓驭民,总结起来可为六点,一曰弱民、二曰贫民、三曰疲民、四曰辱民、五曰愚民、六曰虐民……”

看着看着,宇文元朔的目光越发的惊骇,他抬头盯着眼前的少年,心中早已翻江倒海!

顾川却仿佛没有看到他失色的模样,兀自开口道:“陛下,曾经好像也有个人说了与您同样的话,我说我想救她,她说:就凭你吗?”

他对上帝王龙目,那眼中酝酿的滔天怒火,丝毫未曾影响到分毫,“时至今日,我的答案仍然一样,我想杀的人,没人能救,我想救的人,那便没人能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