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灵均这几声雷声大雨点小的惊天哭泣果然将众人的眼光都吸引过去。
原本正打算骂人的杜舒佩和正要去安慰曾心娇的两位妈妈都望了过来。
见是一名穿着富贵,年幼娇小的小姑娘与家人失散哭泣,抹着眼泪的模样好不可怜,嘤嘤哭泣更是让人心疼不已,周围的姑娘们忙去柔声细语的安慰,握着宋灵均的手摇晃轻哄,宋灵均趁机哭得更可怜了。
两位妈妈顿时也顾不得曾心娇,忙过来帮忙安抚年幼的孩子要紧,这小姑娘虽年纪尚小,但模样是一等一的出挑,怕不是哪家要紧人家的孩子,就在齐家大门口,万万不能失了这个礼。
何美音刚挤过人群到杜舒佩身边去,也被宋灵均这突如其来的大哭给吓得手忙脚乱,忙去抱她过来安慰,杜舒佩被这突然一打岔,倒是忘记要发脾气,好奇地看着好友怀里娇嫩的小姑娘,问道:“美音,你什么时候有个妹妹了?”
“啊,这是我小姨的孩子,家里年纪最小的小表妹.......”
何美音刚想介绍,宋灵均就朝杜舒佩探身过去,杜舒佩还以为她要自己抱,忙扶住她的手臂,就看见这小姑娘眼里半滴眼泪都没有,只神色冷静道:“这位姐姐,那曾心娇故意要在众人面前惹你生气发火,为着就是添乱好让自己脱身,春日小宴还未开始就闹得不安宁,齐家面上不好看,自然是将这笔账记在你头上,千万不要中计了。”
杜舒佩一个激灵,立刻明白一向自诩孱弱的曾心娇明知自己不占理,为何却在众人面前如此紧扒不放了,就是看准自己没有好性又易动怒,若她在齐家大门口大动肝火,怒骂一番,毁得便是身为主办方的齐家的脸面,她就算在马车一事上没有过错,但只要开骂一切便都成了她的错。
好一招祸水东引!这曾心娇真是好心计!
幸好有这个美音这位小表妹及时转移注意力,不然她的骂语已经到了嘴边,怕是收不回来了!
宋灵均此时抱着她的脖子,又小声提醒道:“齐家两位妈妈在呢,她们自然也是看到的,让她们去对付曾心娇,不用你出手。”
由齐家自己出手,既不会惹麻烦上身,又能牵制曾心娇。
杜舒佩定了定心神,转身对曾心娇朗声道:“曾姑娘不必跟我道歉,我与你没什么好说的。你未按次序排队导致马车相撞,引得后来的宾客们都不得不提前下车走路过来,如此劳累,更该与诸位,以及帮忙带路调解的两位妈妈道歉才是。”
说罢抱着宋灵均到一边哄去,一副不关她事的模样。
曾心娇脸色微微一变,正欲解释,又看到杜舒佩对两位齐家妈妈歉意道:“真是给两位妈妈添麻烦了,我这就让我家的马车退下,以免挡路。”
齐家妈妈看着明显从小路过来的曾家马车,又知曾家姑娘向来爱哭,心中自有计较,并不再去安抚,而是对杜舒佩和颜悦色道:“如此,那就多谢杜姑娘了,两位没受伤便好,还请进家入席吧。席上有新鲜的糕点果子,这位小姑娘受了惊吓,烦请安慰一二呢。”
宋灵均怯怯地躲在杜舒佩身后,做出一副害怕认生的样子来,杜舒佩不知道这小表妹到底是什么门路,见她刚刚帮了自己,又是好友的妹妹,便和何美音一起牵了她进门去。
留下曾心娇等人围着齐家妈妈们团团转。
齐家的春日小宴在后院的庭院里举办,虽多次举办过这样的宴席,但齐家对此并不懒怠,依旧是将在这春日里百花齐放的各色花朵铺的满院子都是,姹紫嫣红好不热闹,到处都是鲜艳颜色,眼花缭乱根本看不过来。
就连嫩叶树枝上都用绢花绸带系着充当花骨朵儿,绸带随风飘扬,总是不小心缠绕在路过姑娘们的发髻上,惹得她们娇笑连连,并不生气。
齐家的婢女们在主人家的安排下,别出心裁的穿了翠嫩的衣裳,只粉色的腰带做点缀,她们行动规矩快速,端着茶盘点心等物,排着队在宴席上布置待客用的物品,垂头垂眼的,静悄悄地并不怎么发出声音。
宋灵均看了一会,心想这就是大家的规矩。
杜舒佩领着她们在中间的位置坐下,除了前头那几个重要的位置,其他位置姑娘公子们都可随意就坐。
等婢女们送上茶水,杜舒佩挑了一个水嫩的小桃子给宋灵均,带着谢意道:“多谢你刚刚及时提醒我,若我真的对曾心娇发火大骂,想来也不方便坐在这里了。话说妹妹的名字是?”
“宋灵均。”宋灵均捧着桃子小咬了一口,她在不熟悉的人面前总是有几分乖巧,“舒佩姐姐以前和那曾心娇有过矛盾吗?”
杜舒佩蹙眉道:“并没有,但也算相互看不惯。我不愿搭理她,跟她也不在一个圈子里,更不曾起过冲突,没想到此次她对我的恶意如此之大。”
宋灵均提醒道:“这次她朝你突然发难,一来是想把撞车的错推到你身上,二来是看你跟美音姐是朋友,更加想要借题发挥。”
“没错,我与舒佩姐姐交好,她就是想要恶心我。”何美音咬着嘴唇道。
宋灵均嚼着嘴里清甜的果肉,思索道:“曾心娇这般擅于心计,推锅甩罪说来就来,想来她平时也是经常这样对付别人,还能哄得身边有一群小姐妹跟随,是个有能力的,在后院女人堆里,肯定是把好手吧?”
“你说的对,她原本是妾生的庶女,却能哄得嫡母将她养在名下,在家里帮着嫡母对付家中妾室,将一群同样是庶出的姐妹压制得不敢出门,只有她一人在外得脸。”
“她嫡母没有亲生女儿么?”
“自然是没有,不然哪里能轮得到她。”
宋灵均将桃子转了个圈继续咬,跟只小松鼠似的:“在家能哄下嫡母,在外能顶着一张人畜无害的可怜小脸让你们吃瘪还不必受人怪罪,本事且大着呢。先不说其他,她将自己的天生优势运用的如此之好,这点你们反而应该学习才是。”
何美音不服道:“我们为何要学她那般惺惺作态啊。”
“因为有用啊。”
宋灵均伸手跟她表姐要帕子擦手:“不是让你们学她那样充满嫉妒和恶意的品行,是让你们学习她运用优势对外获利的方法。像舒佩姐姐刚刚那样直爽正直是很好,但也得看在什么场所用,若刚刚有长辈在场,自然知道曾心娇是什么心机手段,她便坑害不了舒佩姐姐。她这样的作态和法子,大户人家三妻四妾庶子庶女众多的后院女人,一眼就能看得出来她是什么路数。”
杜舒佩和何美音表情微愣,宋灵均一点她们两个,说道:“你们两个家里的父亲都是没有妾室的,后院由你们娘亲说了算,对她们这类女人自然知之甚少。”
若自家娘亲在女人堆里没有闯出来,对女儿在这方面的教育也可能跟不上。
“说起来的确是这样的道理......”杜舒佩仔细回想着,“我舅舅妾室众多,庶出的子女更不少,每次去舅舅家我都觉得她们后院里充满了火药味儿......她们有时候拌嘴吵架,我甚至都搞不清楚原因为何。”
“我以为她只是一昧的装可怜卖眼泪罢了,原来里头居然是有门道的。”何美音也是一脸恍然大悟。
宋灵均将桃核扔掉,一脸小大人似的对两个姑娘说道:“姐姐们,眼泪可是好东西,女人的眼泪更是能当刀枪剑戟用,你流下来,可不代表你懦弱无能,能获利不吃亏,当个后招有何不可呢?”
“听着有些歪门邪道的.......但也有几分道理。”
到底是家中没有妾室,父母恩爱的人家所教养出来的正经闺秀,杜舒佩与何美音对这个所谓的后招并不能轻易赞同,甚至还有点隐隐的不屑。
宋灵均去拿盘子上的小香蕉,舔了舔嘴唇道:“没事儿,你们就记在心里,看这宴席后面到底如何吧。”
不远处的亭台下入坐了几名端着琵琶的乐伎,纯净清晰的乐声响起,陆续落座的众人随之热闹起来,呼朋引伴,围坐说话,齐家婢女适时送上酒水下酒菜等物。
大白天饮酒不大好,齐家也考虑到这点,上的酒水十分清淡,气味却很清香,宋灵均闻着好闻,背着何美音偷偷饮了一杯,梗着脖子龇牙咧嘴好一会,才默默将酒杯放回去,心想她现在就是小孩子口味,根本尝不来酒的美味,还是去吃水果糕点吧。
杜舒佩和何美音自然也是有朋友来打招呼,男男女女都是满面笑容,一个圈子里的朋友自然脾性相同,谈笑之间皆是诚恳,没有阴阳怪气和藏在话语里的勾心斗角。
“我刚刚就想说了,美音的这位小表妹长得可真是好。”一名姑娘拿着剥好的葡萄逗宋灵均,语调里都是赞叹,“真是太可爱了,要是是我妹妹该多好呢。”
“谢谢姐姐,我也想要一个像你这样温柔漂亮的姐姐,若是有这个福气就好了。”宋灵均吃了葡萄,嘴上不忘甜甜道,心想本来马二芳也不算温柔,她才没有说她坏话。
那姑娘显然顶不住这招:“哎呀好乖!这就跟姐姐回家吧!”
“你前头才刚得了个弟弟,哪能好事都给你了。”另一名姑娘用亮晶晶的首饰企图吸引宋灵均,“来妹妹,来姐姐这儿,我带你去摘花戴好不好?”
宋灵均歪了歪头,并不去看那首饰,只笑道:“这位姐姐人比花娇,再漂亮的花到姐姐发髻上也是要黯然失色的。”
这姑娘被哄得心花怒放,捂着胸口叹道:“真是乖乖,太会说话了!”
也有公子兴致勃勃的参与进来:“妹妹喜欢风筝吗?我这次做的风筝可大可好看了,哥哥带你去放风筝吧!”
宋灵均心想放风筝很累的,而且容易成为焦点,嘴上却是乖道:“这么大的风筝,可见这位哥哥素日英勇,我就在这里看哥哥放风筝的飒爽英姿。”
这位公子一听,立刻提着风筝嗷嗷着就去放了,旁边小厮都没追上他的脚步。
“妹妹会下棋不?我新了一副棋盘是用玉石做的,触手凉润,颜色也好看,下棋时更不眼花。”
“那可是好东西,多谢这位哥哥让我见世面,可是对弈我不擅长,能让我在旁观摩学习一二吗?”
于是马上就开了棋局,公子们屏息凝神的坐在棋盘前,大有要好好展示一番的意思。
杜舒佩和何美音在一旁目瞪口呆,看着宋灵均三言两语的卖乖就将这群平日里高傲的姑娘公子们哄得服服帖帖,虽说她们这个圈子里的朋友性情都不错,但到底是一群同年龄的少年少女,如此之和谐也是少有。
杜舒佩忍不住悄悄问何美音道:“你家的表姐妹都有这样的本事?”
“不,只有这个......”何美音摇摇头,纳罕道,“难怪我小姨放心她跟我出来,还说可以照顾我......小姨真是厉害,平日里都是怎么教的啊。”
因着宋灵均言语得当,又八面玲珑,她本就长得极好极有欺骗性,因此她们这边的席面上欢声笑语,其乐融融,不时还有姑娘公子们陆续被吸引过来,没多久也跟着坐下来说笑谈话。
杜舒佩和何美音是带着宋灵均来的人,自然得帮忙招呼一二,一时间也成了焦点人物,忙拿出待客才有的殷勤周到,众人相处和睦,欢笑连连。
宋灵均作为全场最小的孩子,被围在其中照顾看护着,手上的水果糕点就没停过,家中有弟妹的还不时照看她喝茶解腻,抱着她看花看风筝,让宋灵均不得不感叹,当小孩真好。
此时春色正好,微风徐徐,少年少女们在日光下谈天说地好不自由,果然春日里也是少不了这番无拘无束的美景。
她们这边热热闹闹,连齐家的下人都不得不勤跑着伺候,导致另外几个席面上有些冷清,都各自仰头眼巴巴地张望着,因着那席上有不睦的人或事,所以才没有去凑热闹。
曾心娇并着几个平日里交好的姑娘坐在不远处的席面上,看着远处热闹不断,只有她们几个寂静无声,干坐喝茶并无言语,就连平日里会来招呼说笑的人都略过她们往那边去了。
终于有姑娘出声不满道:“真是搞不懂他们,一个小丫头片子有什么可聊天说笑的。”
“就是,那小丫头几句好听话就都去凑热闹了,到底是什么来路,这么能说会道的。”
“是何美音带来的,说是姨家表妹,别的不说,长得的确很好,虽说年纪还小,但也不耽误他们去看。”
“什么能说会道,我看分明就是狐媚,小小年纪的也不学好,和那何美音果然是表姐妹,一个样的讨厌!”
“瞧那何美音长相也一般,她那小姨自然也好看不到哪里去,该不会是她姨家家里的美貌妾室所出吧?若是这样,有什么好宝贝的。”
曾心娇放下茶盏,捏着帕子轻轻按了按嘴角,脸上温柔道:“各位何必对一个小姑娘说得这么难听呢,不管她是小丫头片子,还是何美音的表妹,还是妾室所出......我只知道她夺了春日小宴上各位本该有的风采,难得城中的好儿郎都相聚此处,姐妹们原本说好的在此一鸣惊人,如今却是给一个小丫头抢走了。”
“哼......谁知道会突然冒出来这样一个小丫头啊!”
“就是,这么多人围着,我想与孙少爷说句悄悄话都不能!”
“也不知道她们几时才散开。”
曾心娇咯咯笑着,眼底里都是嘲笑,她说道:“谁带来的这个麻烦,你们就找谁去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