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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卯猝然停步。

他不知道贺寅的心脏在右边。

金卯仰头看了看天上那轮圆月,视线忽然有些模糊。

“啊……”他涩声呢喃道,“我没听过他的心跳。”

他垂眸看向自己的影子,须臾,沉重的迈开步子。

“我不知道他的心长在哪。”

“你就向他说,金卯不值得。”

萧抟负气冲他大骂。

金卯跑动间扯到伤口,滚烫的液体沁了满眼。

那些破东西烧了就是,干嘛还要跑去拿?

怎么会有人那样傻啊!

他抬袖擦干脸,下一瞬又被打湿。

他干脆不管了,红着眼眶在大街上疾跑,终于来到医馆门外。

忽然,远方传来一道闷沉钟声。

接着又是一声。

金卯猛然滞住。

三声沉钟从皇宫方向传来。

这是国士薨逝时的丧钟声。

不多久,京中五座寺观齐齐鸣钟三下。

“咚——”

闷沉悠长的钟声如水圈般向四野蔓延,万千庙宇的钟鸣在苍茫大地间连成一片。

漠北,狼王朝南方望去。

“大单于,秦伯然死了。”

曾经的右贤王如今已是漠北的霸主,他抬头看向长空。

东南方向有颗星宿坠地了。

“国士要用薨字,这是他们大雍的规矩。”乌黎抬起右手贴在心口,虚虚朝陨星行了个礼,“孤向你承诺过,你生时我北狄大军永不踏临南雍疆土。”

他向扈从说道:“拿纸笔来。”

这夜,北狄信使揣着一封羊皮书向大雍疾驰而来。

钟声里,金卯僵在医馆门口,郎中叫了他好几声,问他哪里不舒服。

他没应,狼狈的朝临时居所奔去。

“小幺——”

赵虎站在十字路口,轻轻喊了他一声。

“若不想把那三位也害死,你就听二哥一句劝,别回去了。”

金卯刹住脚,怔忪问道:“秦爷爷……是我害死的?”

赵虎走过来,掏出帕子细细的给他擦了擦脸,叹了口气。

“周景舒、公孙明、管祈,儒法道三家天骄俱围绕着你,你是金相的子嗣啊,那位怎会放心?”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嫌当年死的人不够多么?”赵虎微微俯身,低声道,“回东厂吧,好好把销金窟调查清楚。”

金卯想起齐家小女儿抿着酒窝给他敬酒的画面。

“若销金窟与传闻不同呢?”

赵虎摇头失笑。

“小幺,你不够狠是做不成大事的,古今爬上高位的人,哪几个手头没沾血?”

“二哥也沾过血么?”

赵虎沉默下来。

这小崽子拐着弯骂他背信弃义不救崔兰呢。

他淡笑一声,轻轻把金卯往东厂那边推。

“我们这种人,就算知道有些事会伤良心也必须去做。”

“记住,你想保护谁,就得先推开谁。”

想保护谁就得推开谁……

金卯想起少年时代的惊险一夜。

那夜赵虎本可以对他下狠手的。

但扒开他衣裳时,赵虎突然停住了,生生挨了他一口。

赵虎下巴被咬破了皮,如今那里是几颗发白的牙印子。

金卯惊愕地看着赵虎。

是了,这人聪明绝顶,想做成一件事之前都会苦心钻研一番,确保万无一失才会动手。

这样的人若要强迫他,怎会给他留下破绽逃走?

换个角度想,假如赵虎不把年少的他带到床上,就不会被贬去浣衣局。

就会顺风顺水的爬进司礼监。

然后在去年寒冬,与崔氏党人一同入狱,司礼监就会由其他人掌印。

那会导致怎样血腥的后果,金卯完全能预想到。

“二哥……”金卯看向那只身一人渐行渐远的背影。

那人在走一条很绝的路。

他那条路上全是亲朋好友的唾骂声。

但他迈出第一步时,就只能那样走下去,尽管他知道自己以后要面对浣衣局的艰苦,面对护短的崔滁拳脚相加的报复。

十年谋划,一朝破局。

他终于在崔兰倒下去时抢到了司礼监的第一把交椅,没让这位子落到外人手里,崔兰就还有救。

金卯目送他走向长街尽头,缓缓被黑暗吞没。

年少时的赵虎是个很随和的人。

那张俊秀白皙的脸上永远挂着笑,显得嘴边那个浅浅的梨涡温柔极了。

金卯哽塞的喉间涌出一股滚热的铁锈味。

他悲哀的张了张嘴,随即低笑着啜泣起来,背过身,走向蔓着血腥的东厂。

“你说得对,在我们这个位置上,要风骨就护不住人。”

倘若大家都善始善终那当然最好。

然而飘风不终朝,总有大难临头的那天。

他们要做的,就是把自己变成曾经最讨厌的人,与污泥为伍。

只有这样,才能让那群清风朗月般的君子有个善局。

*

小松子疑惑的看了金卯半天。

“秦老殁了,你不去磕头守灵?听说周先生嗓子都哭哑了。”

金卯黑沉沉的眼睛看了过来,嗤笑一声。

“我为何要去看他?金家满门抄斩时也没见他来奔丧。”

“至于周景舒哭哑嗓子,那不是应该的么?她毕竟叫秦盎一声老师。”

小松子没见过这样的金卯:“你被鬼上身了?”

金卯面无表情的收回目光,和厂役们出去捉拿海寇。

这次又叫金珠逃走了,大家无功而返。

回来的路上,王府长史红着眼睛拦住金卯。

“金公公!您行行好,去看看我们王爷吧!他快没气了啊!”

金卯愣怔的望着长史,匆忙低下头。

“我去了他就能好起来?”

长史急得没法,大哭着跪下求他,整条街上都是他嘶哑的哭声。

众人纷纷看向这边,窃窃私语。

“那不是金卯么?秦老对他那样好,他还不去守孝?”

“东厂能有几个好鸟!”

“嘘,小点声,那可是番子——”

刘档头把众人喝退,冷声向金卯说道:“你去吧,秦老没了,若天家怪罪下来还有谁能替你说情?”

刘档头丢完话就走。

小松子落后一步,回头看了金卯一眼。

随即收回目光。

“我就说他记仇嘛,他今早还怪秦老没给金家求情呢。”

刘档头一脸烦闷:“怎么求?老人家当时在外面,听到消息时金琰人都没了!几百年前的老黄历还死死记着!”

小松子看了刘档头一眼:“你急什么,他又没招惹你。”

刘档头窝着火:“你小子再阴阳一句?”

小松子抬抬下巴,目不斜视的从刘档头旁边过去。

*

贺寅伤势很重,大片烫伤加上失血过多,昏迷了七天还没醒来。

御医给他捏脉,良久摇了摇头,向绯云说道:“我们尽力抢救,结果如何看天意吧。”

绯云肿着眼睛。

她回头问小丫鬟:“金公公来了么?”

“长史大人已经去请了,这时恐怕……在给秦老守灵。”

“呸!他才没有呢!秦老吐血那晚,是他自告奋勇去请郎中,谁知一去不回,耽误了最后的时机,若不是他,秦老能活到一百岁!”

“少说几句,里面那位还昏着呢!”

“就要说!都要被他害死——”

丫鬟们突然噤声了,尴尬的看着金卯。

金卯面色淡淡的越过她们,走进寝殿。

绯云喜极而泣,快步迎上来:“您终于来了,御医说……”

绯云喉间一噎,眼泪颗颗砸下地。

金卯来到床前,轻轻揭开贺寅身上的薄被。

他望着那沁着污血的绑带:“伤口清洗过了?”

“洗过了,只是刀伤太深,怕九殿下吃痛,不敢动里面的伤。”

金卯解开绑带,绯云急忙道:“公公这是要作甚?”

“都下去,我给他洗伤口。”

——

最近有小可爱十分伤心,哎!

我也很伤心啊!

会甜起来的,下一章就会解开心结双向奔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