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扬州安顿下来,已经是半月之后了,上一任巡盐御史跟林如海做了交接,林如海就带着贾敏住进了巡盐御史府。
之前来置办产业的人是林老管家的二儿子林山,贾敏等屋里收拾好了,才在厅内见了他,翻看了地契房契,点了点头,让冬双去拿了个一等荷包,赏林山最近辛苦,又给他放了两天假。
贾敏一路走来连个晕船都没有,可原主上辈子就没这么轻松了,贾敏这一病就是一个月才彻底好全,又听丈夫说要外放江南,忧心忡忡,担心嫁妆铺子庄子又担心贾母,又担心子嗣,还要叮嘱下人收拾行李,该封存的封存,等出发的时候又有些咳嗽了,好不容上了船,又不习惯,病一下子就发出来了,再次卧床。船上也不好找大夫,只能将就着之前的药熬了一副喝了,等船停靠补给的时候就找了大夫,到底是耽误了指治疗时间以至于到了扬州都还病着。
到底是延误了夫人外交的时间,她就不一样了,身体倍棒,收拾好家里,休息一日,然后找了个由头给扬州官场的夫人们送去了礼品,也写了道歉信,毕竟林家还在守孝,大喇喇的办宴会也不好。
到现在林如海出门左脚上都缠着麻,替代穿孝衣。
林如海理顺府衙的事就心里不安,他好像入了太上皇和皇上的局了,而且好像两方都不怎么信任他。
这甄家好像也不怎么对劲,对他拉拢好像太过了,这甄家可是六王爷和七王爷的母族。
贾敏敏锐的发现最近林如海的情绪不怎么对劲,这日林如海在傍晚散步的时候再次走神,贾敏这才轻声询问道:“夫君这是遇上什么难事了,最近沉默了许多。”
林如海听见贾敏说话,视线从荷花池收回,看着贾敏,看到她温柔的眼眸,林如海看了一眼远远跟着的下人,又看了一下四周,没什么可藏人的地方,这才拉着贾敏的手叹了一口气。
“这扬州是不该来了的。”
贾敏疑惑:“夫君何出此言,先不说咱们愿不愿意,那可是圣旨,咱们家还能抗旨不成。”
林如海露出个苦笑,继续低声道:“敏儿说的对,是为夫着相了,这扬州啊!不简单啊!也是为夫这个探花郎考的不是时候,如果晚上几年就好了。”
他这么一说,贾敏也点点头,确实,他们这婚还是皇上赐的,理一理时间线就知道林如海在纠结什么了。
林如海考上探花郎,贾代善就找了当时还是皇上的太上皇求了个赐婚,同时求的还有二儿子贾政的前程,当时贾代善已经旧病复发,太上皇感念贾代善的功劳答应下来。
贾代善旧病复发还是因为先太子造反救了太上皇,这也是导致太子失败自尽的一环,太上皇对贾家就很复杂。
十分复杂,救驾之功不假,可迁怒也有。
贾敏和林如海成婚后贾代善去世没多久,太上皇禅位于四皇子,四皇子登基,林如海就成了太上皇时期的最后一届天子门生,这就导致了林如海这一批进士的处境有些尴尬,这次来扬州估计也是太上皇和皇上的双方算计。
原主这个时期的记忆都在养病,林如海此时的处境她也一知半解,最清楚的就是此时甄家在拉拢林如海。
半年后宫里出事,六皇子造反失败,七皇子背刺六皇子一回,导致六皇子被终身监禁,此次事件甄家逃过一劫,毕竟七皇子是太上皇最喜欢的皇子,可后来甄家想翻盘再次帮助已经是忠顺亲王的七皇子谋反。那时候的局势还不如现在呢,所以甄家被清算,宁国府和荣国府也是在那时候陷进去的。
前世林如海家里那些事也是他拒绝甄家的拉拢引起的,林如海能来扬州坐镇也是他的身份合适,谁让他的妻子是贾代善求来的赐婚,贾史王薛四家的力量也不容小觑,两位皇帝也借势掌控了扬州,那时候林如海两边都不站,看似不得罪太上皇和皇上任何一方。其实这样也是一种得罪,这也就导致林如海无嗣而终的原因之一,也是两位皇帝对林如海有些愧疚,后来林如海身死才没有依照律法把林家的家产收回。
想了很多,却是没过多长时间。
贾敏劝道:“夫君说笑呢,且不说早日金榜题名是公公去世时的遗愿,只说你我的姻缘,如果你那时候不是探花郎,我可不嫁着你。”
林如海看着妻子这娇气模样,也有了说笑的心思,幽怨的看着她道:“我竟不知夫人还有别的心思。”
贾敏噗嗤一声笑了:“快别做这怪样,怪吓人的。”
林如海听了是真的有点幽怨了,贾敏补救道:“行了,这也是夫君和我的缘分不是,那现在夫君可不可以告诉我你在愁些什么,虽说我不能为夫君分忧,但是有个倾诉的地方总比憋在心里好,你我夫妻一体,还担心我说出去不成。”
此时两人一看走到了院子边上的一处凉亭里,跟下人打了手势,让他们别跟上来。
只两人走进了这个亭子,两人走到面对荷塘的栏杆边上,林如海叹了一口气道:“这扬州的局势不容乐观,别说做出什么功绩了,现如今恐怕平安抽身都困难了。”
贾敏疑惑:“这是从何说起?”
林如海看着贾敏,轻声道:“如今太上皇和皇上正在博弈,这其中还有忠顺亲王虎视眈眈,甄家又是扬州的土皇帝,太上皇护着甄家,皇上恐怕是想出手打压,只是在找破局之法。为夫也在想破局之策,如何在这夹缝当中保林家平安。”
说完林如海看着荷塘叹气,贾敏有一瞬间的沉默,问:“那夫君可有了对策?”
林如海摇头,良久道:“想法倒是有,不过恐怕也不是那么周全。”
贾敏:“夫君是担忧被这三方当做棋子?”
林如海点头。
贾敏:“夫君想错了。”
林如海疑惑转头看着妻子,贾敏肯定点头,道:“这么说吧!咱们于皇家来说就像是林叔那样的存在,有忠心就能得重用,太上皇和皇上是一家人,这甄家就像是外面买回仆人,要如何都是太上皇和皇上的一念之间,不足为惧。要小心的不过是甄家拉拢不成恼羞成怒下暗手。夫君担忧的是做了太上皇和皇上博弈的棋子,可这棋子也有大有小,如果这林叔在夫君和公公的权利斗争里选择了两不相帮,那么林叔会如何也不必我多说,我听夫君言语的偏向是想投了太上皇?”
林如海惊奇贾敏的聪慧,听她这么一问也下意识小声问:“你有别的看法?”
贾敏点头:“太上皇六十多岁了,皇上才三十多,哪怕是皇上立时就驾崩,那也是皇上的后嗣继位,太上皇哪怕再独断专行都不可能再坐上那个位置。皇上又是太上皇亲口承认推上去的继承人,纵然万物之情,莫大于父子;父子之道,莫隆于孝悌,说句大逆不道的话,皇家孝悌也不必太过于认真。太上皇他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换皇帝,重新登位也不会,太上皇他不敢硬来。朝臣不会同意的,皇上知道,忠顺亲王也知道这一点,才会讨好太上皇,以图日后,夫君的纠结也只是走进了误区而已。”
林如海挑眉,对妻子的大胆有了新的认识,他听见自己更小声的问:“夫人是看好皇上?可皇上之前也不过是一个不受宠没势力的皇子而已。”
贾敏不可置否的点头,抽出丝绢食指和拇指捏住帕子的一角在栏杆上扫了一下道:“利大于弊而已,万一皇上是隐藏了实力呢?要知道太上皇不起眼的儿子可不止他一个,纵使他运气好,殊不知这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呢!如今太上皇的强势,弟弟的虎视眈眈,皇上肯定着急,如果夫君站位…”
后面的不用说那么清楚林如海当然能懂,林如海深吸一口气缓缓呼出,贾敏笑了一下继续小声道:“也还有个理由。”
林如海转头:“是何?”
贾敏视线从绿油油向荷叶上离开,和林如海对视:“排除皇上没本事的想法,那么就凭皇上能容忍太上皇继续揽权这一点,皇上就是个值得效忠的人,如果换个人太上皇就危险了。”
林如眼睛一缩,无奈的抬手捂住贾敏的唇,怕她再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他是真的怕了妻子这张嘴,真的是什么都敢说。
心里却有了决断,妻子说的也没说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