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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实”两个字被孙捕快咬得格外重。

妇人咽下一口口水,压住心中慌乱。

自孙捕快出现那刻起,她便早已想好了说辞。

“官爷,我冤枉啊!”她一个滑跪,直接抱住孙捕快大腿。

孙捕快皱眉推开她,“站起来说话!本捕快说了,自会秉公处理,你若觉得被冤枉,那便如实道来!”

妇人松开了手,但依旧跪坐在地,抹泪道:“官爷,我就这么一个女儿......”

这说辞听得孙捕快直瘪嘴。

铁尺触地,发出两声清脆铮鸣,“说正事。”

“是、是......”妇人又抹了一把泪,“官爷,那时我到那处,便见我女儿倒地昏迷不醒,众人就、就那么围着她!至于她到底是如何摔倒的,所有人都说她是自己摔的!可我这个做母亲的岂会相信!”

她扑到床边,掩面痛哭,“我女儿这么大个人了,又手脚健全,若非有人故意推她,她岂会自己摔倒,甚至还摔断了骨头?官爷,您见得广,您说、您说这合理吗!”

不待孙捕快说话,屋内众人便大声怒骂起来。

“你在胡说什么?难不成这小丫头是我们当中有人故意推倒的?!”

“只因你没亲眼所见,那这事儿便不存在吗?岂有此理!这世间你没见过的事儿,那简直多了去了!”

妇人抬起头来,目光充满怨恨,从每一个人面上扫过。

“谁知道你们是不是合起伙来逃避责任,如此一来,诊费药费等所有银子,便只有我们母女二人自行承担,打落了牙都只能往肚子里咽!”

众人简直被气得想笑,屠夫的手指在刀柄上按了又松,松了又按。

妇人举起手,看向孙捕快,“官爷,总之我不信孩子是自己摔倒的,我要、我要......状告他们所有人!让他们为我女儿后半生负责!”

“够了!!”

众人还来不及震惊发怒,一声自胸腔中发出的怒吼,自妇人身后病榻传来。

是被冷汗打湿了鬓角的宋巧。

怒吼时的疼痛让她面容扭曲,胸口起伏不定。

蓝大夫吓得抓起胸背板便往她身上放,“银子银子,这胸背板老夫不收银子了!小姑娘你快别动了!今年老夫医馆都没死过人,难道你想做第一个吗!”

这如其来的善意似微风过境,吹散了宋巧胸腔怒火,也吹散了她对“母亲”的执念。

“不要再说了。”她说,“田翠姑,不要再胡说八道,冤枉好人了。”

妇人骤然转头,凹陷面颊之上,一双眼瞪得溜圆,配上她眼角未干的泪痕,显得无比渗人。

“宋、巧,你、说、什、么?”她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

宋巧嘴角的笑嘲讽至极,她学着田翠姑一字一顿:“田、翠、姑,我、说,不、要、再、冤、枉、好、人、了。”

说罢,她视线逐渐上移,对孙捕快歉疚一笑,“官爷,我是受伤当事人,大家都说得没错,我是跑快了自己摔的,跟大家一点关系都没有,也不需要他们出银子给我看病。”

“啊——!”田翠姑突然疯魔一般,抬手就给了宋巧一巴掌,“胡说、胡说、你胡说!你是不是就是见不得我好,是不是!”

众人还来不及感叹“歹竹出了好笋”,便被猝不及防的一幕惊得目瞪口呆。

“打孩子干什么!”孙捕快反应最快,在田翠姑想落下第二巴掌时,死死钳制住了对方手腕。

“她撒谎!她撒谎!”

之前,田翠姑将可能发生的场面想了个遍,但就是没想过,宋巧会将自己给卖了。

那个宋巧。

那个为了博得她这个母亲一笑,在家当牛做马,被她呼来唤去的宋巧,转头就咬了她一口?

分明是做梦都未曾想过的事,今日却实实在在发生了。

她死死看着宋巧,突然觉得这张看了十来年的面容,顷刻间变得陌生起来。

“孩子都承认是自己摔的了。”孙捕快只用了一只手,便将田翠姑双手扣在身后,问道:“田翠姑,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直到这时,田翠姑才真正慌乱起来。

她尖声叫道:“你凭什么抓我,凭什么!我打的是自己孩子,又没有犯法!”

好一个打自己孩子又不犯法。

众人心中对她的憎恶又上了一层。

父母收拾孩子,确实天经地义,可又有哪个父母对孩子非打即骂的?这能称作父母吗!

孙捕快见她死性不改,当即冷笑一声,“打孩子是不犯法,可你莫不是记性不好忘记了,这位公子要状告你敲诈勒索,讹人钱财!”

田翠姑挣扎着看向王广进,唾沫星子直飞,“那我收他钱了吗?他可有一个铜板在我兜里?既没有,那你们凭何说我讹他!再说,我方才只是不知道宋巧是自己摔倒的,现在知道,我、我不要他们的钱了!”

听了田翠姑一席话,众人心中只剩下了一个问题。

——还能这样?

还能这样说的?

这样都能被她给圆回来?

所有人一齐看向了孙捕快,等待他决断。虽然他们并未读过律法,但也知道“捉贼要捉赃,抓人要拿双”的道理。

尽管所有人都知道田翠姑就是想讹人钱财,可律法呢?律法可会偏袒她?律法不是最讲究实证的吗?

孙捕快不是第一次遇见这种事了。

他无比庆幸余知府来了柳阳府赴任,处理了众多悬而未决的案件。

其中,便有这“敲诈未遂,主观不明。”类案件。

孙捕快扣着田翠姑的双手愈发用力,田翠姑后脑勺对着他,只听他轻笑道:“以为钱没到你兜里,我们便拿你没办法了?”

田翠姑心头“咯噔”一下,强装淡定扭头问他:“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孙捕快笑意愈发明显,“你自己说过的话,转头就忘了?”

“什么话?”田翠姑不断回想着自己之前说过的话。

“你之前说,并不知宋巧是自己摔倒的,所以才开口,问这位公子讨要诊费药费等一系列赔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