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巴乐湛丈人藏书,那就不止是一本两本的事儿了,将人吃干抹净都有可能。
“他会愿意的。”巴乐湛无比笃定。
沈筝乐见其成,举起茶盏,“那便麻烦巴大人了。”
巴乐湛咧嘴笑了起来。
见沈筝饮茶,方文修终于有了说话的机会,他恭敬起身,直接道:“沈大人,实不相瞒,家父每每外出,也爱搜罗藏书,若说孤本,家父书房中还是有一些。若您不嫌,在下今日回家便将那些书册一同打包送来。”
沈筝早料到如此,但还是问了同样的问题:“不知方老爷可会愿意?”
得到的答案,亦然一样。
而后便是第五探微、阳舟。
与在座其余人的家底比起来,阳舟家底着实是有些薄,但好歹是一朝进士,又被点了官,哪儿能真的一点儿藏书没有?
沈筝见目的达到,便给众人斟了茶。
上一步抬杆子打枣,下一步便要分枣。
“当然,同安县不会白要诸位这些书籍,只是县中暂借,待临摹过后,便会原封不动还给诸位。”
众人点头,反而朝沈筝道起了谢:“多谢沈大人体恤。”
沈筝笑着摇头,“这其实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些书......会在往后逐一出现在同安书肆当中,一本不落。待到那时不论是诸位,亦或是诸位县中读书人,都能一观。”
一本不落?
还都能看?!
巴乐湛将不小心抖出来的茶水随意一抹,半信半疑问道:“那沈大人,陛下遣人送来的那些书......也......?”
沈筝笑容依旧:“那些书也在其中,您与您县中读书人都可观看。”
巴乐湛感觉自己耳朵出问题了。
陛下出手,与他们这些小打小闹能一样吗?
如今在同安县衙库房中待着的那些,才是真正的宝贝!
他本以为沈大人会斟酌选取,不会让所有书籍都露面问世,至于那些实在珍贵的名家孤本,怕是只有同安县学中的优秀学子方可一观。
如此行事,才是“人之常情”不是吗?
可沈大人竟亲口指明,要让这些书全都出现在书肆当中?!
这这这......
这真有些骇人听闻了!
“沈大人,这、这......”巴乐湛头皮是紧了又紧,下意识指向沈筝的手指开始颤抖。
他终于明白,之前沈筝为何会说一半藏一半了。
合着此举怕是要得罪不少人!沈大人上头有天子护着,他巴乐湛呢?只能求沈大人护着......
但他已然入了“贼窝”,想再反悔,怕是来不及了!
想着泉阳书院那数百号学子,巴乐湛一咬牙,一跺脚。
干了!
说不准,他泉阳书院真能教出几个进士呢?
到时候功劳是谁的?
他巴乐湛硬着头皮站队,起码要分一半功劳吧!
且......万一......沈大人她......吹牛......呢......?
虽然其可能性极小。
“咳咳——”巴乐湛坐直身子,将原本的慌张神色收敛起来,故作淡定说道:“既是利于天下读书人之事,那本官便等着您好消息了。”
沈筝举盏:“到时本官自会遣人通知二位大人,多谢二位大人与方公子倾然相助。”
巴乐湛心头是又甜又苦,举盏道:“不谢不谢,这是本官与阳大人应该做的,阳大人您说是吧。”
阳舟就和个麻木的捧哏似的,回以一笑:“巴大人说得是。”
巴乐湛怕又与阳舟来来回回说干话,下意识闭紧了嘴。
“对了。”沈筝想起他们方才在谈论屋宅买卖一事,便顺势给他们提了个醒:“二位大人,那些外来商户在你们县中购置屋宅一事,需得注意。”
“注意?”巴乐湛疑惑看过来,“沈大人,都是银货两讫之事,为何需特地注意?还望沈大人提点。”
沈筝沉吟片刻,给他们说了同安县的“限制购房令”。
巴乐湛恍然大悟:“那时本官听闻这一消息,便猜测应当是您的手笔。但沈大人,您为何不让那些外来商户购置屋宅?他们在县中安了家,能促进县中生意不说,还能多向县里缴纳税款呢。”
——人,人有了。
——商事,商事活跃了。
——税款,税款还多了。
不论如何想,巴乐湛都觉得此为好事一桩。
方文修同样看了过去——此事他颇有耳闻,但近来他一直在瓷窑上,并未过多关注。
沈筝给他们打了个不太恰当的比方:“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若是打了,那就全碎了。而您二县的屋宅,若都被外人卖了去,到时候要价几何,便都是人家说了算。本官敢问二位大人,那些被买下的屋宅,可有人入住?”
巴乐湛心中没来由地一惊,转头看向立身在亭外等候的侍从。
侍从怔愣后回忆片刻,眸子蓦然瞪大:“回沈大人话,那些屋宅......暂无、无一户入住......”
巴乐湛身形一晃,撑着石桌稳住,又问道侍从:“那般多宅子,一户都没有?”
侍从咽了咽口水,老实答道:“并无.....就连动工修葺的,都没有。”
“坏了呀!”巴乐湛一拍大腿,又惊又怒:“竟遭了那些奸商的道!此等劣行本官只听说在上京发生过,谁承想我这小小泉阳县,竟、竟......!”
那些人,确确实实是来做生意的。
但他们做得,竟是他泉阳县的屋宅生意!
待他们将空置屋宅尽数收入囊中后,卖多少还不是他们说了算?
且巴乐湛还听过一件事。
“本官听闻,上京便有专门放印子钱的地方,将那银钱放给百姓购置屋宅,九出十三归。若到时日百姓还不起债,那些奸商便会将屋宅收回,还白白赚了百姓好长一段时日的购房银钱!”
一想到这,巴乐湛着实冷静不下来。
那哪是什么“人商税”,那就是来宰百姓的刽子手!
他一想到这些人竟敢来泉阳县作歹,便觉得一股怒火直直上涌,险些掀了天灵盖。
“你赶紧回县里一趟!”他起身走向侍从,神色沉沉交代道:“让主簿拟令,各牙行与百姓均不得售卖屋宅,拟好了便直接贴出去,再派人去牙行打招呼!谁敢再赚这笔银子,别怪本官翻脸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