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棚里众商贾纷纷扭脸,望向身后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有男子幽幽地道:“这刚多久没见,你这身上的火气见旺啊。请你喝杯凉茶而已,你不领情也就罢了,还把杯子都打碎了。小心一会儿被佟将军讹你一万两银子赔偿。”
得,不用看,一听这吊儿郎当的声音也知道是谁了。
良姜哼了哼:“回京之后也不去找我,没良心。”
“我哪敢啊?听说你现在跟外男一起吃个酒,都要被讹上,传得满城风雨。我要是去国公府找你,被人瞧见,可就清誉不保了。”
良姜径直朝着凉棚走过去:“你陆二公子能有什么清誉?我不嫌弃你声名狼藉,就已经不错了。”
众位商贾这才知道,眼前这个一袭红衣,面容姣好,飒爽风华的女子,竟然就是国公府鹤雅郡主,也是适才一群人纷纷唾骂的出头鸟,害群之马。
而身后这个穿戴不怎么起眼,一直缩在角落里听大家责骂非议良姜,偶尔还出言附和,添油加醋的男子,则是伯爵府二公子陆星战。
听闻二人素来交情甚好,可这一见面,噼里啪啦的,各自露了一手,着实给大家来了一个下马威。
就凭着鹤雅郡主隔空碎石的这一掌,在座有一个说一个,群起而攻,还不够人家轻描淡写的一指头。
顿时,大家伙都老实了。还在心里暗骂陆星战这厮太损,刚才属他拱火最热闹,转身还不知道怎么告状呢。
良姜秉承着礼多人不怪的原则,不管认不认识,拱手向着大家问好。
大家对视一眼,忙跪地行礼,起身之后对她各种恭维,赞不绝口。
良姜也不动声色,保持着谦虚好学的姿态,听众人谈天论地,谈论生意上的门道,当前长安的形势,还有哪些行当适合现如今入手。
陆星战压低了声音:“这都是老奸巨猾的老狐狸啊。刚才将你骂得一无是处,见面就如此热情,判若两人,将两面三刀表现得如此淋漓尽致。”
良姜一脸了然:“可能,这就是和气生财的真谛,见多识广之后,格局便都不一样了,不会形于色,露于相,更不会将所思所想趾高气昂地表现出来。”
陆星战一挑大拇指:“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你回京后开口也深奥起来了,一套一套的。”
良姜瞪他:“今儿这鸿门宴别人都避之不及呢,你来凑什么热闹?”
陆星战从怀里摸出一封请柬:“替别人来的。”
“谁?”
“三师公。”
也是,兵部怎么可能放过三师伯这尊大财神呢?
三师伯不用亲至,但是多少也要出点血。
良姜往他跟前凑了凑:“三师伯给了你多少银子的权限?让我也提前有个准备。”
陆星战摇头:“想得美,他那么抠门儿,一文钱都没给。”
“那你一会儿多没面子?”
陆星战神秘兮兮地道:“但是三师公教会我一招发财之道,叫空手套白狼。保证够我今日露脸的。”
良姜顿时来了兴趣:“快说说看,我最近手头也紧得很。”
陆星战轻嗤:“天机不可泄露,说出来就不灵了。”
良姜撇嘴:“我三师伯竟然有偏向,看我哪日见到我文师公不告他一状。”
“嘁,三师公若非是怕你今日吃亏,才不会打发我来凑这个热闹。他就是让我来助你一臂之力的。你别得了便宜卖乖。”
良姜“嘿嘿”一笑:“那今日这人情我就记在三师伯身上了。”
陆星战离京打理生意,两人多日未见,别人畅谈生意经,她俩谈笑风生,插科打诨地开玩笑,浑然未将今日捐赠之事放在心上。
众位商贾揣摩着,这位鹤雅郡主高深莫测,也不知道究竟有多深厚的财力,竟然如散财童子一般,视钱财如粪土。
很快,点兵场上有了动静,一队队参加练兵的将士井然有序地进入练兵场。
乌泱泱的,四处都是人,却没有拥挤与喧哗,只能听到整齐划一的脚步声,还有盔甲相撞,偶尔兵器磕碰的交鸣声。
大家就都不再说话,全都站起身来,欣赏这难得一见的震撼场景。
然后将领发号施令,重新整改队形,声音抑扬顿挫,偶尔夹杂着士兵声彻云霄的应和。
很快全部到位,烈阳之下,士兵手里的银枪钢刀闪烁着灼目的光彩。
士兵齐声恭迎此次练兵主将。
良二爷等一众官员,众星捧月一般簇拥着兵部尚书,佟守良二人,从军营里雄赳赳气昂昂地走过来,龙行虎步,威风凛凛。
良姜多年以前,曾有幸亲眼见证过,父亲母亲的出征仪式。
当时便如这般威风,甚至于还多了一丝大义凛然,慷慨悲壮的从容。
当时的佟守良就如自家二叔这般,鞍前马后地追随在父亲的身后,一转眼,就已经物是人非。
她眨眨眸子,收敛了思绪,定睛再看,竟然从众位官员中看到了顾溪知。
顾溪知走在最前面,依旧是一袭墨色锦衣,织锦玉带,胸前金线刺绣一只脚踏祥云的金麒麟,墨发用金冠束起,整个人浑身充斥着矜贵肃杀之气,看似闲庭信步,却生生走出了率领千军万马的刚毅与坚实。
他目不斜视,昂首阔步,在走到凉棚跟前的时候,方才脚下微顿,目光径直越过众人,向着良姜这里望过来。
良姜没有想到,竟然会在这里见到他,不知道为何,脸颊竟然有些微微烧热,慌乱地低垂着头,跟着众人一起跪地,给顾溪知请安。
“免。”顾溪知淡淡地道:“本王今日恰好路过,有幸受邀,只是个旁客,众位不必拘礼。”
良姜起身,依旧低垂着头,陆星战捅捅她的腰眼,压低了声音:“是不是冲着你来的?”
良姜低低地“呸”了一声:“胡说八道什么?乱弹琴!”
“别以为我没听到风声,”陆星战几乎将嘴巴凑近良姜的耳边:“适才众人跪地的时候,我瞧见他偷瞧你了,那目光黏黏糊糊的。”
良姜抬脚,不动声色地碾了碾他的脚尖。
陆星战吃痛,龇牙咧嘴地倒吸一口凉气,引得好几人朝着他望过来。
顾溪知有些意外:“陆二公子竟然也在?莫非也是来仗义疏财的?”
陆星战一指良姜:“我俩一家子,我跟着她来的。她的银子就是我的银子。”
良姜剜了他一眼,没说话。他是瞧不得自己名声好吧?当众说这么暧昧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