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梭哈是一门艺术,可孙连城但凡走出这一步,就意味着自绝后路。
徐朝阳劝他再慎重一些。
“李达康这么做,不管有何目的,至少在程序上是合法的。”
“所以你就算押上一切去检举,恐怕也是毫无作用。”
除开这些东西,还有一个重要的因素,那就是李达康的使命还未完成,他背后那些人肯定要保他的。
孙连城体量太小,又没有强硬的政治资源,会输的很难看。
他对此也心知肚明,但有些事总要有人去做。
“以前的事都过去了,我也不想再提。”
“可李达康........我真不想看着他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徐朝阳笑道:“没想到你还挺有正义感。”
孙连城摇了摇头,无奈的低头叹气。
“不是正义感,是不管身处于一个什么样的位置,起码得记得自己是个人,是人,就应该有那么那怕一点良心。”
这些事,孙连城完全可以不用管,但就因为良心上过不去,他还是选择毅然决然的孤身开团。
徐朝阳无言以对,在这个物欲横流的时代,良心成为了一种道德负担。
大马路边扶个老人,都得想想自己赔不赔得起,免得到时候人家法官说:“不是你撞倒的,你为什么要扶?”
话虽如此,徐朝阳也不会嘲笑,更不会打击孙连城。
既然他心意已决,徐朝阳也不再多劝,只是让他谨慎一些。
“你现在什么都没有,也不能证明李达康在任期间存在违规违纪。”
“就算真有这回事儿,人家可是省长,只要不涉及原则性问题,最后的结果很有可能是轻拿轻放。”
“再说他甩锅很有一手,你现在去检举,一点用都没有。”
“所以,我建议你去找中福集团。”
牺牲自己也要找一个值得的方式,徐朝阳对于孙连城的行为并不赞同,也不提倡。
至于自己给的这个建议他会不会认真听,那就看他的了。
..........
林满江离开京州后,齐本安对京州中福进行了一次大摸底,发现问题比自己想象的还要严重。
集团下辖六十七家下属公司和部门,其中超过一半都处于亏损的状态。
京州能源光是欠薪就高达五个亿,京州证券在之前的股市中,一亏就是十五个亿。
各种各样的亏损加起来,京州中福的财产流失,高达百亿之多。
除了这些问题,集团内部的高管腐败盛行。
原京州能源的董事长皮丹是一佛系干部,放着好好的董事长不做,做起了甩手掌柜,自己拿着钱炒房去了。
为了炒房,他已经先后和自己老婆离了三次婚,活脱脱的一枚奇葩。
而除了炒房,皮蛋还在京州置办了一家‘堡垒房’,专供公司高管公款吃喝,进门前还得敲门对暗号。
他们的一场饭局上万打底,底层的工人在矿井下,啃着生冷的煮鸡蛋。
虽然齐本安到京州后,已经提出开源节流,严厉制止这种行为。
可谁都知道,这是治标不治本。
他到京州中福担任一把手,本想着大展拳脚。
现在的局面却是身陷泥潭,进退维谷。
这边的事情还没处理完,京州市的常务副市长孙连城找上门,又给他透露个让人头疼的消息。
“所以,矿工新村的事,政府不管了?”
齐本安在办公室接待了孙连城,从他嘴里得知了李达康的操作后,感到无法理解。
孙连城终究还是听从了徐朝阳的建议,现在只希望中福集团的人有点责任心,能为自家的工人多考虑。
齐本安心情苦涩,这个该死的时代,说好的工人是自家兄弟呢。
可无论是省委还是市委,他们所做的一切,哪一条是真心在为自家的‘兄弟’考虑?
齐本安叹气道:“政府的规划我本不该指手画脚,可我只有一个要求,就是把那三万工人妥善安置,答应他们的一定要给到。”
“孙常务,你们能做到吗?”
他满脸期待的看着孙连城,可孙连城也十分愁苦。
“如果我能做决定,我肯定答应你,可........”
他说到这里就说不下去,脸上有着几分歉疚和自责。
齐本安明白了,心累的送孙连城出门离开,也感谢他为自己带来这个消息。
孙连城走后,他选择在第一时间找到石红杏,有些事还是得先跟她商量。
但石红杏的想法明显跟自己不一样。
“二哥,我劝你还是不要多管闲事了。”
“那李达康是什么人,京州造城王!”
“之前他做京州市委书记的时候,宁愿到沙漠里搞开发,都不肯处理京州棚户区的问题。”
“现在迫于压力,好不容易把这个责任担起来,他会听我们的意见?”
齐本安对李达康的各种事迹也有所耳闻,他可以理解,这毕竟是一个造城的时代。
“万丈高楼平地起,楼建好了,建楼的人却连基本的生活都无法保障。”
“红杏,我们也下过矿,亲身体会过矿工的苦。”
“三万工人的生死存亡,我们不能,不能弃之不顾。”
石红杏叹了口气,认为齐本安过于理想化。
“要发展总要有牺牲,别说三万,就是三十万,三百万,该有人视而不见,也还是会发生的。”
“二哥,那么多人拼了命的想要进国企,进体制,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和你我一样?”
“现在我们已经坐上了这个位置,要懂得珍惜。”
听她这意思,就是不想管,也管不过来。
齐本安抿着嘴一言不发,但他还是不忍心,最起码该为工人争取的,自己一定要试试。
石红杏见此情况也不再多说什么,可心里始终不看好,齐本安的理想主义。
事实证明,石红杏难得押对了一次。
齐本安在当天下班后就去找了李达康,好不容易见着了这位省长的面,却被他三言两语打发走了。
“具体的规划目前是市里在做,你不该找我。”
李达康面无表情的留下一句话,给了齐本安一个绝情的背影,就选择上车离开了。
齐本安无可奈何,又马不停蹄的去找了市委吴书记,却得知吴雄飞在和当地的企业家开什么经济座谈会,未来几天都没时间接见他。
政府部门相互推诿,齐本安心力交瘁,多番打听才搞清楚,李达康和市里已经把事情给定了下来。
矿工新村的拆迁工作现在由银海集团全盘接手,政府安排的施工队都已经撤走,只留下了一堆烂摊子。
由于这份决策实在太快,大部分人都没能反应过来。
齐本安更是难以理解,那个银海集团到底是什么人,连相关资质都不审核,就让他们接手这么重大的项目?
他在市政府门口来回踱步,心里始终静不下来。
思来想去,齐本安还是下定决心,一个电话打到了林满江那里。
林满江听完齐本安讲述的情况,也没怎么表示,只是让他好好配合李达康,配合政府的工作。
齐本安着急道:“可那三万工人?”
林满江心不在焉,握着手机敷衍的回复对方。
“政府不会让工人吃亏的,你放心。”
“还是说,你不相信政府?”
他都这么说了,齐本安再是有千言万语,也不敢当面讲明。
“我当然相信政府.........”
“那就对了,本安,我们最该相信的,就是政府了。”
林满江望着京城的夜色,宽慰了齐本安几句后,就选择了挂断电话。
这时,身体突然感到一阵不适。
还好有人及时上前搀扶着他,给他喂了药,林满江的脸色才缓和过来。
“二姐,让你看笑话了。”
望着眼前这张保养极好的女性面孔,林满江的脸上堆满了苦涩。
赵小惠摇了摇头,扶着他到餐桌前坐下,也在担心着他的身体。
“老林,现代的医学技术那么发达,我相信你的病,肯定会好的。”
林满江的神情越发萧索,低下头去暗自叹气,明显不想谈论这个话题。
赵小惠哀叹一声,也不多说什么。
林满江打起精神,笑着转移了话题。
“现在初步计划已经完成,二姐,我比较好奇的是,李达康这样的人,怎么会乖乖听话?”
事已至此,赵小惠也不再隐瞒什么。
“他没得选,李达康的女儿李佳佳,以他的名义在香港搞了个信托基金,里面最少有两个亿。”
“这本来是当年用来制衡高育良的,可惜他运气好,现在就只能换李达康来帮我们了。”
林满江点点头,好奇道:“这么做,真能拴住他吗?”
赵小惠自信满满。
“老林,我们想让他有问题,他就得有问题,你明白吗?”
听到这话,林满江才总算没了疑问,转而感慨道:“李达康也算人杰,可惜了,始终摆不正自身的位置。”
“什么人杰,伪君子罢了。”
赵小惠的言语中充满讥讽,对于李达康,她显然没什么好话。
“老林,现在这个世界,已经不存在什么清流名臣,求名求财,实际上都是为了自己。”
“比起我们,李达康只是更擅长伪装,究其本质,他和我们其实是一丘之貉。”
林满江心中百感交集。
“是啊,时代在发展,人们的思想都变了。”
“以前是不求回报,携手创造一个和谐社会,我们年轻那会儿,还有地球村的概率。”
“可现在呢,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说到这里,他摇了摇头,觉得自己有些感性,这不是一个好现象。
所以林满江很快就调整好了心情,抬头望着赵小惠,正色道:“二姐,我就小伟这么一个儿子,我死后,他就拜托你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