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达康郁郁不平的离开发改委,刚一出门就后悔了。
他不该那么冲动,还在以以前的思维思考问题,习惯性的将责怪推到别人身上。
如果这事儿能成功倒还好说,可徐朝阳显然不是好惹的。
又考虑到对方深厚的政治资源,眼前的矛盾若是处理不好,很容易招致不必要的麻烦。
他思来想去,在门口来回踱步,烦躁的心情始终静不下来。
其实他并不后悔跟徐朝阳吵架,后悔的是自己没有占据主动,被对方的无理手搞偏了方向。
事已至此,自己无从补救。
只能强行冷静下来,想想看如何为自己争取到更为有利的局面。
这时,徐朝阳也调整好心情,不再将刚才的事放在心上。
钟瑶捡起了门口的茶杯,笑着走进会议室,踱步到他身后,温柔的帮他按着太阳穴。
“李达康真是越活越回去,怎么会蠢到来找我们吵架?”
钟瑶无法理解,堂堂省长跟个泼妇一样,成何体统。
徐朝阳不以为意,平静道:“他可不蠢,不来找我吵这一架,到时候怎么向上面交代?”
“省委的追责一但降临,李达康百口莫辩,不就连翻盘的机会都没了吗?”
“先来发改委找我们的问题,到时候在省委会上,总有个理由可以说。”
“我有种预感,他不是单纯的为了找茬,而是奔着把这潭水搅浑的目的去的。”
钟瑶红唇微张,不免为此感到吃惊。
“可把水搅浑,对他有什么好处?”
徐朝阳缓缓摇头。
“暂时还不清楚,或许是为了拉更多的人下水,但足以表明,李达康别有用心。”
“矿工新村的拆迁工作,不出事还好,一但出事,谁都或多或少的会受到一点影响。”
“汉东官场内,不少人都知道我和你的关系,进而就能联系到钟书记身上。”
“现在吵这一架,知道的人以为是我和他之间的矛盾,不知道的会怎么想呢?”
“对于钟书记来说,他是出面维护我们,还是维护汉东这整个整体,就显得至关重要了。”
钟瑶似懂非懂,但依旧感到好奇。
“既然这样,你干嘛还要跟他吵?”
徐朝阳笑了笑,反问道:“你觉得,我们会怕他?”
.........
钟承平虽然没到爆炸现场查看情况,但一直在留心关注着事发地的动向。
等到初步的救援工作完成后,他临时组织了省委扩大会议,具体扩大到京州市委书记、市长,以及副省长兼公安厅厅长。
秘书下发通知前,先将自己了解到的情况告知了钟承平。
听说李达康怒气冲冲的跑到发改委,和市发改委的主任吵了一架,具体原因不知,但很多人都听到了两人的争执。
钟承平眼眸微微闪烁,意味深长道:“吵架好啊,吵架能吵出问题,说不定也能吵出解决办法。”
秘书知道他是在讽刺李达康,默不作声的笑了笑,就转身下去准备了。
四十分钟后,汉东省委常委悉数到场,吴雄飞、孙海平、陈海,三人也都接到通知赶来。
李达康坐在二把手的位置上,耷拉着眼皮,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钟书记。”
钟承平端着茶杯走进会议室,室内的人都一一起身。
他快步来到首位,面色严峻的点了点头。
“都坐吧。”
由于今天是6月28日,所以此事也被定性为‘六二八’事件。
事故发生的原因众人都已经知道了,钟承平不做过多的赘述。
他只是再三强调,要做好后续的善后工作,不能马虎大意,坚决以群众的生命安全为第一位。
众常委神色微妙,等到钟承平的话音落下后,省纪委监委书记易学习发表了讲话。
“钟书记心系人民群众,可我想说的却是,这样的事故本不该发生。”
“施工现场的安全隐患居然都能忽略,我们的某些领导干部,把人民的安全置于何处?”
他弯曲手指重重敲了敲桌子,没指名道姓,已经是给‘某些干部’留了脸面。
在场的常委们都不约而同的将视线落到李达康身上,等着看他怎么解释。
李达康知道自己必须出面,随即起身环顾四周,抬手指向了末尾的一席。
“京州市委,失职!”
他手指着的方向,刚好是吴雄飞二人所坐的位置。
吴雄飞见李达康无耻到一上来就推卸责任,心里的那口恶气瞬间冲上了天灵盖。
可还不等他反驳什么,李达康就低下头,假惺惺道:“当然,我也有责任,也不能全怪市里的干部。”
“我这个省长没有起到一个好的带头作用,对下面的监管不到位,这是我个人的问题,应该在会上做检讨。”
“矿工新村的改造工作,也确实是我在做指导,发生了这样的事故,是我欠考虑。”
指导和主导,一字之差,天壤之别。
吴雄飞忍无可忍,起身驳斥道:“不对吧李省长,矿工新村的总指挥可是您,怎么听您这话,倒成了是我们的问题?”
李达康等的就是他这句话,当面开口问吴雄飞。
“你才是京州的市委书记,难道我是?”
“我........”
吴雄飞瞬间哑然,阴沉着脸说不出话。
李达康又道:“吴雄飞同志,出了这样的事故,我相信你的心里也不好受。”
“可京州的建设规划是你们在做,矿工新村的拆迁,燃气管道的维护,还有市少年宫。”
“如果不是市发改委的徐主任,我都还不知道少年宫建筑老化,存在着极大的安全隐患。”
“为此我还和徐主任大吵了一架,问他为什么不上报。”
“可见我们京州市的同志之间,不仅缺乏基本的信任,这种懒政不作为的现象,也还存在于我们的干部队伍中。”
“在此,我也不妨把话明说。”
“这几年,你们都干了些什么?”
李达康话音落下,整个会场鸦雀无声。
吴雄飞重新坐了回去,根本不想搭理他。
孙海平面色铁青,真不知道李达康说这些,是准备和整个汉东为敌吗?
在场的其他人也都或多或少的猜到了李达康的用意。
他就是要把事情闹大。
为什么不呢?
一本烂账只有继续烂下去,对李达康才是最有利的局面。
反正都扯不清了,自己何苦去计较是非对错?
“达康同志,讨论问题就讨论问题,不要给自己的同志扣帽子。”
钟承平出面调停,冷峻的脸上看不出表情。
李达康及时致歉。
“钟书记,我的话是难听了些,但良药苦口,忠言逆耳,我相信同志们会理解的。”
吴雄飞讥讽一笑,小声的嘟嚷:“什么都会说,什么都会讲,就是不提自己在京州任上时,给我们留下了多少烂摊子。”
他的声音虽小,但在气氛沉闷的会场,显得格外刺耳。
李达康抓住了这一点,开始猛攻猛打。
“如果要谈历史遗留问题,开历史的倒车,我们何必培养新的干部。”
“在场的这些人几千年位置都一动不动,岂不是更好?”
“还是吴书记打算学习隔壁,搞什么事后清算?”
吴雄飞听到这话瞬间红了脸,强忍着骂娘的冲动质问李达康。
“你除了会给人扣帽子,还会干什么?!”
李达康兀自冷笑。
“至少我愿意承担责任,京州市委呢?”
“我到现在,没看到有人出来做个表示。”
吴雄飞忍不了,孙海平也如鲠在喉。
“李省长,京州市委会承担责任的!”
“好,很好!”
李达康为他鼓掌,皮笑肉不笑道:“群众等的就是你们这份表态。”
砰!
他话音才落,钟承平把手里的茶杯重重搁在桌上,眼神冷漠的看了几人一眼。
“这里是菜市场吗?”
“散会!”
他起身离开,毫不拖泥带水,也没有给在场的人留半分面子。
今天这场会,是为了看看各方的表态,却硬生生的开成了甩锅大会。
其实他们在这里争论有什么用呢,相关责任的划分,决定权不在省里,而在上面。
到时候谁会下台,谁会幸免于难,一切自见分晓。
李达康的目的是把水搅浑,大家都不干净,自己也顶多就是个监管不力的问题,他不怕什么。
到了一省省长这个级别,不是说拿掉就拿掉,所以他还有机会。
会后,李达康找到吴雄飞,在私下里和对方谈心。
“会上我是迫不得已,雄飞,你多体谅。”
“万幸这次的事故没有造成人员死亡,你我努力把这个烂摊子处理好,争取让上面看到我们的态度和决心。”
“我相信,相关问题都能得到解决的。”
吴雄飞并不如他那么乐观,见四下无人,干脆跟李达康说了实话。
“李省长,我能理解你,可你理解我吗。”
“你在会上可是半分面子都没给我们留,现在却跑到私底下来跟我说这些,有意思吗?”
李达康感受到了对方的不满,但依旧厚着脸皮道:“我知道你这些年和当地的企业走的很近,吴书记,矿工新村之所以等了那么久还没拆,只怕不仅仅是懒政不作为的问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