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治的面色同样不好。
方才能维持笑容。
只是谈判需要他与曹行一个唱红脸,一个唱黑脸。
这会儿王玄策离开,他也当即变了脸色。
“哼!”
“说得简单!”
他冷冷地扫视下方群臣:“那你们自己说说,到底该怎么办?!”
“陛下何出此问?”兵部侍郎赵秀一脸不解,“我大魏如此强盛,为何要与南梁求和?!”
“直接迎战不就是了?!”
“以大魏诸部强军的实力,难道还不能将南梁打得落花流水?!”
他们早先就不同意刘治与曹行定下的方针。
觉得那样太过软弱。
南梁要战,他们大魏便战!
从立国以来,便一直是这般作风,哪位皇帝怕过?
这就是大魏的立国之本啊!
偏偏如今这位,要听信曹行老贼的谗言,做下如此晦气事情!
刘治听得一肚子火气。
他自己何尝不知道应战是最好的办法?
可内部不稳,前线将士如何能安心应战?
那些根深蒂固的世家大族,肯定会毫不留情地拖前线后腿!
到时再败,可就不是区区求和能够结果了!
他当然不可能同意这赵秀的建议。
双眼扫视过下方每一个臣子,淡淡道:“好啊!”
“如今前线兵员用度十分窘迫,大魏国库早已支撑不住。”
“朕准备在整个洛京募捐,给养前线,尔等既然如此好战,便做个表率,先出些银钱如何?”
问完,刘治便看着下面群臣,等着他们反应。
果不其然,这群人面面相觑,皆是有些退缩。
最后推了个倒霉蛋站出来,一脸难色地拱手道:
“陛下!”
“按理来说,此等国之大事,臣等自当支应。”
“缺银两,捐一些也是应该。”
“但…实在是拿不出啊!”
他双眼噙着泪水:“臣家里上有老父老母,下有待哺婴童。”
“这么一大家子人,月俸却只有三五十石!”
“养家尚且不足,如何有余力捐出银两呢?!”
他刚一说完,便要跪下磕头请求陛下饶过他。
边上立马有另外的大臣站出来。
手肘微不可察地肘了他一下。
指着他呵斥道:“你全千秋世受国恩,吃了多少好处?!”
“如今陛下有命,国家有需,你便开始推诿了?!”
“这般行事,你对得起陛下,对得起大魏的栽培吗?!”
“如何做得万民表率?!”
他愤然转过身,朝刘治拱手道:
“臣愿以身作则!捐出白银三百两援助前线!”
方才喊难的大臣迟疑了下。
然后突然想到了什么。
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立刻朝刘治下拜拱手道:
“是臣自私了!”
“国家有需,臣等岂可只顾着自己那一亩三分地?!”
“臣愿节衣缩食,捐出二百两,援助前线!”
两人带头,其他反应慢些的臣子纷纷应声,踊跃捐钱。
看起来热闹非常。
而龙椅上的刘治看得只想笑。
这便是自己的臣子啊。
只顾门户私计。
从未曾想过国事。
别看他们现在踊跃捐钱,但心里怎么想的,刘治还不清楚?
官员的钱如数奉还,百姓的钱,三七分账!
无非如此而已。
到时百姓钱捐了。
前线有没得到援助。
真正肥了的仍是他们。
而自己这个皇帝,却要背负穷兵黩武的千古骂名。
甚至说,就算如此,他们钓鱼的捐银也不愿意多出些。
区区二三百两,相比起他们那富可敌国的家产,哪是九牛一毛能比拟的?
何等可笑?!
何等可笑!
要不是你们这般模样,朕何曾想过去与南梁谈和?
他有些意兴阑珊,摆摆手:
“算了,既然诸臣都这般艰难。”
“那朕便不好强求了。”
“且继续谈和吧!”
“想办法算算账,看看最多能挤出来多少银钱。”
“若是南梁不答应,再去应战也不迟。”
下面诸臣仍记得前段时间“六贼”覆灭的恐怖。
倒也不敢跟明面上刘治唱对台戏。
当即只能作罢,遵命行事。
皇帝离开,诸臣自然也要退去。
唯有刚刚从禁卫手下整好衣冠的张览,仍是没走。
反而截住了同样要离开的曹行,问道:
“曹相。”
“那南梁贼子要一千万才肯交还我儿尸骨,不知曹相与陛下是如何想的?”
曹行心道不妙,面上也叹气摇头:“张尚书稍安毋躁。”
“那般数额的银钱,明显是那王玄策在信口开河。”
“他清楚这些钱我大魏不可能出。”
“如今情况,只是两边在角力而已。”
“看得就是谁更有耐心,张尚书暂且等待便是。”
“可…”
张览红着眼眶:“南梁贼子那般嚣狂,万一他们收不到钱财,使我儿尸骨受辱怎么办?!”
“应当不会。”
曹行理性分析道:“那尸骨在南梁手里就相当于人质。”
“他们还指着这人质要钱,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让这人质出问题的。”
张览当然也知道这些。
可知道归知道,他又如何能真个放下不管?!
自己最宠爱的嫡子无端丢了性命,已是他这个做父亲的失职。
如今连收殓尸骨,都要看别人脸色。
那他做到这尚书之位还有什么意思?!
他抿着嘴唇,朝曹行拱手道:
“抱歉,曹相。”
“下官还是不放心大洪尸骨留在梁人手里。”
“请曹相准许下官用自己的方式夺回尸骨。”
说罢,便坚定地大步转身离去了。
“唉…”
看着他的背影远去。
曹行又叹了口气。
这已是他今天不知第几次叹气。
从听闻张大洪尸骨被带来时,他就预想过这般情况,已经在极力避免。
但那王玄策着实奸猾,肆无忌惮,愣是在他好不容易拉起的治国班子里撕了一道口子出来。
经此一事,爱子心切的张览,不说与他离心离德,势必也会不再那么信任。
难得定下来的洛京局势,如今逐渐开始朝着不可控的边缘划去。
他对身边跟着的卷帘人副统领吴修挥了挥手,说道:
“且去盯着些,莫要出了意外。”
“遵命。”
吴修拱手应下,同样大步转身离开。
唯有曹行仍站在这大殿前的步道上,望着天空。
不知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