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
曹行点头拱手道:“当年那次清剿,不知怎的出了漏子,竟是走脱了一个。”
“此事是老臣失职,还请陛下治罪。”
“算了算了。”刘治挥挥手,并无怪罪的意思。
“当年的事情朕也在亲身督办,如何能怪得到丞相这里?”
说着,他叹了口气。
“说起来,这事该怪朕才对。”
“略施小计,便能搅动整个洛京。”
“此人定然能力不凡。”
“当年朕若是不那么狠厉,行事留些余地,如今我大魏岂不再多一大才?”
“着实有些可惜。”
登临大位这些年,他的脾气其实是有些收敛的。
也为自己当初的一些错误决定有些后悔。
但身为皇帝,他也没法表现出来。
那样会让朝臣觉得他过于软弱,以至于肆无忌惮。
只有在老伙计曹行这里,刘治才能这样袒露心声。
曹行也很懂刘治的哀愁。
故而主动劝慰道:
“陛下也莫要觉得可惜。”
“依老臣来看,此事背后,其实是梁人在搞鬼。”
“就算没有洪家余孽,也会有其他虫豸潜入进来。”
“怨不得陛下。”
刘治知晓他只是在安慰。
摆摆手,没有多说什么。
换了个话题道:“如今洛京城内初定,军费也有了。”
“曹相觉得,下一步该怎么办?”
“可要召人回来,先将城下的梁军赶走?”
虽说那伙梁人水师攻城无力,但横在那里,总归是有些恶心。
洛京的命令要出城都得更加麻烦。
不管事态如何变幻,如今大魏最大的敌人,还得是南梁。
他们的重心还是该放在这里才对。
曹行同样如此认为。
故而对此事早有思索。
如今刘治问起,他没怎么思索便答道:
“依老臣所见。”
“如今大魏南部、西部虽然尚算稳妥,但其实十分脆弱。”
“若是抽离兵力回来,说不定顷刻便会导致崩溃。”
“倒是东边,公孙将军带出去那支部队。”
“本就是为了对策东路这支梁人水师才派出去。”
“可蹉跎许久,也没能拿下岛国,对梁人造成威慑。”
“现在召回来防卫,倒也还好。”
“若是梁人留得久,说不定还能凭借这支军队将梁人水师吃下。”
刘治略微思索了会儿,觉得有理。
便答道:“就依曹相说的办。”
这是金口玉言做下决定了。
说完,便要转身离开。
却没想到,曹行点头应下后,竟是再次拱手开口道:
“陛下,这些都是小事。”
“现在真正要考虑的,是如何应对当下事情的后果。”
刘治一愣:“后果?”
“是的。”
曹行答道:“我等擒杀六贼,扩充国库虽然爽快,却也难免会令大魏的其他大族离心。”
“在京的那些还会畏惧陛下身为,不敢多事。”
“但分布在大魏各地的那些,却不会顾忌这些。”
“为了防备陛下将主意打到他们头上,他们定会开始抵抗朝廷。”
“当然,这种抵抗不会摆在明面上。”
“却也肯定会令陛下行事时各种束手束脚。”
“若是处理不当,便是民乱四起。”
“到时内忧外患,大魏的未来怕是会更加艰难。”
他话音刚落。
刘治便莫名有些头疼。
他苦恼地揉了揉太阳穴。
感觉牙酸不已。
这种拆东墙补西墙的感觉着实不妙。
想了想,没想到什么办法。
便只能再问道:“曹相有什么好办法吗?”
曹行低眉俯腰,拱手道:“两害相权取其轻。”
“相比起虎视眈眈的南梁,无疑是内部的混乱更容易弹压。”
“为今之计,只有先安抚住南梁那边了。”
“安抚…南梁?”
刘治仿佛听到了什么古怪的事情。
不可置信地看着曹行:
“曹相,你说什…”
他脑中突地灵光一闪,似乎想到了什么。
反问道:“曹相,你该不是想让朕…”
“正如陛下所想。”
曹行的腰弯得更低了:“还请陛下遣使求和。”
“必要的话,与南梁那小皇帝联姻也可。”
“总之,一定要暂且休兵,留出时间让我等整顿国内情况。”
刘治听得好笑。
他怎么也没想到。
遣使求和,公主联姻这种话会出现在向来强硬的曹行口中。
他心中不由得有些恼火,质问道:
“曹相,你莫不是在开玩笑吧?”
“我大魏立国至此。”
“列祖列宗,向来骨气分明,从不干这种苟且之事。”
“所以我大魏才能有如今雄猛异势,甚至一度就要问鼎天下。”
“若是将这立国之本丢掉,你要朕现在如何面对百姓?”
“你要朕将来百年后如何去见先帝?!”
他越说声音越大。
到最后已是严厉呵斥出声。
可被当面呵斥的曹行面色却没什么变化。
仍是淡淡拱手道:
“前朝开国皇帝在国势衰弱时,为了平定国内诸地叛乱,也曾示弱与北蛮求和联姻。”
“最终,北蛮酋长被族诛,整个部族都被赶到更北的荒僻寒冷之地。”
“而前朝也因此坐拥天下,得享国运三百年。”
这实质性的论据,让刘治听得沉默下来,许久都未开口。
也不知过了多久。
他才声音沙哑地开口问道:
“…不得不如此吗?”
曹行还是那副模样,拱手点头道:
“如今大魏虽然国势犹在,却已日暮途远,非常人能救。”
“陛下若仍有富国强兵,争霸天下之志。”
“倒行逆施已是必然。”
“…也罢。”
刘治叹了口气。
“就这么办吧。”
说完这句话。
他本就有些老迈的腰背都佝偻下来。
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变得低落。
再无当年气吞山河的气势。
曹行不忍看见这些。
没再多说什么。
行礼告辞,快速退出去了。
离开后。
他第一时间开始安排平息洛京城内的混乱。
随着秘阁的撤出,齐雨等人的伏法。
洛京城内根本没人能与他掰手腕。
那些“六贼余孽”没能再掀起什么风波。
很快便被卷帘人制服。
没了背后推手。
洛京的骚乱很快便被平息。
只有外城的百姓,还因为城外虎视眈眈的两人水师而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