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钱?”王黼金色的眉毛皱了起来,“为何不加税?”
“国家缺钱,苦一苦老百姓便是了嘛。”
“加不了,”严嵩摇头,“先帝在位时,老百姓们的税都收到三年以后了。”
“南方偏远沿海之地,甚至都有收到十年后了。”
“若是再苦…”
他叹了口气。
再苦,便立马就要造反了。
在场众人皆是为政许久,岂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但…这就是他们以往的做法。
缺钱了,就找老百姓抢。
思维惯性便是如此。
严嵩以己度人,当然清楚他们内心的想法。
“诸位,虽然可能有些多余,但我还是得提醒一下。”
“如今这里,是大梁。”
“我等陛下,也是如日月般光芒万丈的圣明天子。”
“要在此为官,诸位的行事方式还是改改为妙。”
“那是自然。”贾似道把玩着手里的蛐蛐,道,“其实呢,收拢钱财,根本没必要那么麻烦。”
“那些苦哈哈的老百姓身上能有几个钱?就算把他们榨干,都榨不出几个子儿。”
“依本官来看,要收税,还得把目光放到那些世家大族身上。”
说到这里,他似是想起了什么,眯了眯眼,才继续道:
“这群家伙,本性恶劣,惯行兼并之事。”
“随便从里面抓几个,抖落出来的钱财都能填满整个国库。”
贾似道所言,确实是个很好的想法。
在场诸臣一下就打开了思路。
是啊。
收钱当然要找世家大族啊。
几位尚书与丞相都曾是世家大族的成员,当然清楚他们有多富。
前世缺钱不这样干,只是因为自己也是其中一员。
要搞事当然不能搞自己。
以至于重活一世,心里下意识地将这个想法撇去了。
但现在不一样啊!
在这大梁,他们只是初来乍到!
根本不是什么世家成员!
要搞事,当然要搞他们!
一行人脸上都露出了喜色。
正要就此定下来。
就见秦桧捻着自己的短须道:
“贾尚书此法着实不错,但…也解不了眼下燃眉之急。”
“为何?”贾似道问。
秦桧淡淡答道:“铲除世家,清丈田亩,皆是耗时长远之事。”
“靠武力强行来办,也无法将这个过程加速。”
“不如说,反倒会激起他们反抗。”
“在这外患强烈之时,再引得内忧激突,着实不妙。”
这确实是个问题。
内忧外患齐出,本就千疮百孔的大梁根本支撑不住。
随时都会崩塌。
但经过这几天的接触,严嵩深知陛下不会在乎这些。
北魏的四皇子都说杀就杀。
其强硬态度已表露无疑。
若是真有世家造反,陛下只会派人去镇压。
于是,他出声道:“秦尚书此言差矣。”
“清理世家固然会引发顽疾,但此正是国家所需之事。”
“我等身为陛下臣子,当为君分忧,岂可因噎废食?”
“况且,钱粮之事,已是迫在眉睫。”
“非也非也,”秦桧笑着摆手,“本官此言,并不是为世家开脱。”
“其蛀空我大梁,自是该死。”
“但…也急不得这一时。”
“依本尚书之意,当是待得我大梁外患平静,再转头对付他们。”
“届时兵力强盛,执剑挎刀,那些世家大族还不是任我等鱼肉?”
“那…”一旁王黼问道,“依秦尚书所见,眼下燃眉之急,该当何解?”
“此事易尔,”秦松笑了笑,“我等进殿之时,陛下才刚刚处死了一批党派官员。”
“这些人皆涉及造反谋逆大罪。”
“依大梁律,当满门抄斩。”
“只要将此刑罚落实,何愁国库不丰?”
“这倒是…”严嵩恍然大悟。
他方才思虑一直在陛下身上。
都把抄家之事忘在脑后了。
眼见风头都被几个尚书抢光。
蔡京这个丞相有些不太高兴。
但他也没有要阻挠的意思,只是补充道:
“此次涉案官员数量庞大。”
“抄家之时难免混乱不堪。”
“诸位还是要将眼睛放亮些,以免手下某些官员四处伸手。”
“到时钱粮尽入私人口袋,我等可没法与陛下交代。”
“此事简单,”严嵩笑道,“稍后,我自会向陛下请示。”
“唤秘阁与东厂之人前来协助办理抄家之事。”
“这些皆是陛下心腹之臣,想来不至于引得抄家大乱。”
谈到这里,钱粮之事便已谈得差不多。
随后,几人又商讨了一些细节,便各自离去,赴官衙上任。
一旁的于正岩,虽然在讨论中一点插不上话,却也是满脸带泪地笑着。
此喜极而泣。
没办法,他实在太高兴了。
任官多年,他已许久没在朝堂上见过真正商讨国事的场景。
先帝怠政,向来厌恶开朝会。
只顾着在宫城之内与贵妃嬉戏享乐。
就算有什么大事,也只是让手下臣子自行决定。
而新帝登基以后,国政又由何退把持着。
朝堂之上,发言从来是排除异己。
从未有过国事与陛下相商。
“真好…真好啊!”
“真是天佑我大梁啊!”
“天公作美!为我大梁降下此等人才!”
于正岩欢呼着,在几个太监的搀扶下,也快步离开了宫城。
随着诸位朝官散去。
何党被清算一事,也渐渐在梁都城内发酵开来。
当得知家里管事的老爷被抓,正准备行刑时。
那些高门大户的府上,乱象顿生。
夫人小姐们哭哭啼啼,怨天尤人。
少爷公子们来回奔走,为自己寻求退路。
而那些下人们呢,也顾不得府上规矩,一个个小偷小摸。
准备发笔横财,就此离开。
突出一个树倒猢狲散。
但…无论是贵人猢狲,还是下人猢狲,都没能散去。
刚出府门,准备逃离时,就有强人将其锁住拿下。
他们刚要怒骂,就看到了那些强人身上的服饰。
看其样式,正是东厂来人!
意识到这一点,他们顿时不敢吭声了。
自从郑千河死后,东厂名声便已在梁都城内传开。
这群或娇生惯养,或没见过世面的家伙,哪敢忤逆?
看着面前阶下囚越来越多,魏忠贤脸上笑意也越来越盛。
想到方才那位严尚书还来嘱托他派人协助抄家,魏忠贤就觉得好笑。
拜托!
有没有搞错?
抄家这种事,我东厂可是专业的!
哪用得着你们来提醒?!
想到这儿,魏忠贤哈哈大笑起来,道:
“儿郎们!”
“眼睛都给我看仔细了!”
“不准放过一条漏网之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