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烁的脸色瞬间变得阴沉冷冽,仿佛被一层层冰霜覆盖。
就在不久之前,他刚刚亲身经历了一场惨绝人寰的悲剧——自己的父皇竟然对八个亲生儿子痛下毒手!太皇太后暗中调查此事,被父皇秘密囚禁在九霄炼狱。
在他舔舐伤口时,那个曾经被他视为最信任、可以托付生死的挚友,夺走了他生命中唯一的光。
那一刻,他感觉整个世界都崩塌了,只剩下一片残垣断壁,摇摇欲坠。
当一个人痛得麻木时,他就再也感知不到捅进身体里的刀子。
所以,玲珑的威胁,对他毫无杀伤力。
他那原本黯淡无光的眼眸中,迸射出一股令人胆寒的寒光。
突然,他伸出一只手,紧紧地掐住了玲珑的脖颈。他的声音低沉得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闷雷,在寂静的空气中缓缓回荡:“威胁孤,你……活腻了吗?”
每一个字都带着沉甸甸的威压和杀意,玲珑只觉得自己的喉咙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所压迫,几乎无法呼吸。
她瞪大的双眼,此刻因为极度的惊恐而显得有些呆滞和空洞。
呆呆地望着眼前这个男人,每一块肌肉都紧绷着,周围的世界也开始渐渐变得模糊不清起来。
然而,在这片混沌之中,唯有那道寒冷如冰的目光,直直地刺进了玲珑的脑海深处,并深深地印刻在了那里,挥之不去。
那种寒意从心底涌起,瞬间传遍全身,让她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出于本能反应,她下意识地想要挣脱开对方紧紧钳制住自己的双手。
但由于过度紧张和害怕,她的动作显得十分笨拙和慌乱,脚步踉跄地向后退去,差点摔倒在地。
就在这时,只听得“砰”的一声闷响,窗户像是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撞开,一道黑影如离弦之箭般疾驰而入。
琅伯不顾一切地飞身扑到安烁的脚下,整个人以一种极为狼狈的姿势向前滑跪于地。
他的额头重重地磕在地面上,那撞击声清脆而又响亮,在这寂静的空间里回荡着,仿佛是绝望之人最后的呐喊。
安烁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到,心中猛地一震,原本紧紧锁着对方喉咙的手不由自主地松开了。
他不假思索地迅速弯下腰去,双手用力将琅伯搀扶起来。
要知道,自他幼年起,琅伯就一直陪伴在他身边,悉心照料他成长。在全世界都抛弃他时,唯有琅伯不顾一切守在他身边。
对他而言,琅伯就如同父亲一般,是他生命中极为重要的亲人。
“殿下,老奴求求您饶恕玲珑吧!老奴这一生孤苦伶仃,无亲无故,唯有这一个女儿啊……”琅伯一边艰难地说着,一边缓缓抬起头来。
他的双眼饱含着无尽的哀求,直直地凝视着安烁,声音因为过度的激动而哽咽,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一样,几乎难以成句。
十几年前,那时候的琅伯正值壮年,意气风发。彼时,他乃是周朗将军麾下的一员得力副将,跟随周朗南征北战,立下了赫赫战功。
家中还有温柔贤淑的妻子和乖巧可爱的女儿相伴,日子虽说不上大富大贵,但也算得上幸福美满。
然而,某一天,周朗向他提出了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请求——入宫保护当时还年幼的麟王安烁,悉心照料并教导其成长。
这个要求对于琅伯来说,无疑如同晴天霹雳一般,让他陷入了深深的挣扎之中。 但最终,出于对周朗的忠诚以及那份沉甸甸的信任,毅然决然地接受了这一使命。从此,他离开了妻女,踏入了那深似海的宫廷。
在往后的岁月里,琅伯全心全意地履行着自己的责任。他不仅教会了安烁读书识字,让他能够识文断墨;更是不遗余力地传授给他功夫和为人之道,使得安烁逐渐成长为一个文武双全的少年英才。
而在这个过程中,琅伯也与安烁建立起了深厚的情谊,宛如父子一般亲密无间。
但他的亲生女儿玲珑,却从此失去了父爱。
如果玲珑能够在父亲的关爱与呵护下长大,想必也会成长为一个知书达理、温婉可人的小家碧玉吧。
玲珑身体一震,骤然瘫倒在地。她嘴唇微微颤抖着,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又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了喉咙,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房间里一片死寂,寂静得让人感到压抑。唯有那寒风吹动窗扇发出的粗粝的“吱呀”声,显得格外刺耳。
“殿下去上朝吧,这里的事老奴自会处理。”琅伯微微抬起头,脸上还残留着泪痕。
安烁的眼神中瞬间闪过一丝犹豫,他的脚步像是被无形的力量定住了一般,内心涌起一股冲动,想要上前去给予安慰,可又茫然不知所措,不知道自己究竟该去安慰谁。
一个为了他而狠心抛弃自己亲生女儿的父亲,一个因为他的缘故而被父亲舍弃的可怜女儿,安烁深知自己亏欠他们父女二人实在是太多太多。
那因愧疚而生的心痛情绪,排山倒海般地向他猛烈袭来。这种愧疚感就像一条无形的绳索,紧紧地勒住他的心脏,每跳动一下都伴随着难以言喻的痛楚。
可是,他明白,即便此刻心中被各种纷繁复杂的情绪塞得满满当当,他也必须要保持头脑的清晰,云淡风轻地去上早朝。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犹如溺水之人拼尽全力去抓取那一丝生机一般,极力将情绪压制下去。
他的双眼微微眯起,脸上的肌肉紧绷着,试图让自己的表情重新回归到往日里那沉稳而又威严的模样。
他缓缓地抬起手,仔细地整了整身上的衣袍,衣袍的褶皱不知怎的就是抚不平。
临走时,他的目光落在床榻上的云攸身上,短暂的一眼,却好似包含了千言万语。随后,他便毅然决然地转过身,迈着沉重得如同灌了铅一般的步伐,匆匆朝着宫中的方向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