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回到车上,但欢迎心中一直萦绕着一个很在意的问题。
左思右想后,她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庭总,今天我这一身挺贵的吧?那这钱怎么算?”
庭樾偏过头看了她一眼:“从你工资里扣。”
欢迎哀嚎:“啊?我可以穿运动服去晚宴吗?”
庭樾笑了下,很快又抑制住想要翘起的唇角,但他眼眸里却洋溢着一股藏不住的喜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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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来到闭幕晚宴现场,欢迎正要直愣愣地进去,庭樾弯起手臂,示意她挽着自己。
欢迎照做,挽着庭樾一道走进来,离老远就看到了庭琅,便道:“我们去跟庭琅总打个招呼吧?”
庭樾微一迟疑:“我昨天和她吵了一架,今日不宜打招呼,你自己去吧。”
“哦……”欢迎了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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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人群,欢迎来到庭琅身边,招手道:“庭琅总。”
庭琅闻声回眸,她看见欢迎很意外:“欢迎?我第一次见你化妆呢,真漂亮呀。”
欢迎笑了笑,手捂在嘴边:“我也是临危受命,硬被打扮一番拉过来的。”
庭琅的目光穿越欢迎,看见庭樾后冷哼一声,然后收回目光问:“你想喝什么?”
“都行。”
庭琅帮欢迎点了一杯果汁。
两个人离得很近,欢迎近距离观察发现,庭琅举着酒杯的手指上涂了半透明的裸色指甲油,还镶嵌了夺目的水钻,随着她抬手喝酒的动作,手指都显得那么光彩夺目。
欢迎看呆住了,蓦地想到梦中的花行乐,她也喜欢涂指甲油,不过是绛红色的。
看着庭琅在宾客中推杯换盏,从容不迫,欢迎又忍不住在心中感慨,庭琅总真是太完美了,不管是工作还是其他方面,她都会给人一种游刃有余的魄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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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音乐响起。
樊老板过来邀请庭琅跳舞,欢迎一个人坐在这里默默地喝着果汁。
半晌,庭樾走过来,直接坐在欢迎身边。
欢迎瞥了他一眼,随口问道:“庭总,我们不去跳舞吗?”
庭樾侧目看着欢迎:“你会跳舞?”
“当然了。”欢迎吸了口果汁反问:“你不会吗?我可以教你呀。”
她说话间,手中玻璃杯里面的小冰块碰撞出清脆的声音。
庭樾勾了勾唇,然后站起身,弯着腰向她伸出手,做出邀请的手势,欢迎顺势抬手握住。
或许是刚才欢迎握着玻璃杯的原因,手心被冰块冰的有些凉,庭樾不由得握地更紧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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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来到舞池,正巧换了一首华尔兹的音乐。
在晦暗朦胧的灯光下,欢迎按照曾世庭教她的舞步,将慢三步跳的自信舒展,迈进、后退、并脚、旋转……
转了几圈后,她望着庭樾的脸,有那么一刻,仿佛看到了梦里的曾世庭。
唯一不同的是,曾世庭跳舞的时候,会一直擎着笑看着自己,但庭樾却不会,他总是微微蹙着眉,身体也有点紧绷。
直到一曲终了,欢迎心中暗自庆幸,居然一次都没有踩到庭樾。
时,庭樾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你这舞跳的不错,谁教你的?”
欢迎想了想,垂眸答道:“……一个朋友。”
“男朋友?”
“——不是!”
欢迎下意识拒绝,声调都拔高了几个音阶。
庭樾揉了揉耳朵:“不是就不是,你喊那么大声干嘛?”
欢迎瘪了瘪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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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又换了一首音乐,舒缓的旋律响起,二人继续迈着舞步。
跳舞间隙,欢迎兀自琢磨起来,与其因曾世庭心烦意乱,还不如从源头上解决——让曾世庭不喜欢自己不就得了!
自己可真是个大聪明。
但怎么让曾世庭不喜欢自己呢?
欢迎抬眸瞧见面前的庭樾,突然想到或许可以问问他。
因为欢迎身边没有什么男性朋友,看来看去,总感觉庭樾久经情场,应该很有经验的样子。
于是,欢迎轻咳一嗓子,试探地问:“庭总,我可以问你个私人问题吗?”
“什么问题?”
“怎么能够让一个人不喜欢你呢?”
庭樾挑起半边眉:“你为什么要问我?”
欢迎想了想:“因为庭总你很优秀啊,我猜一定有很多人喜欢你,所以我觉得你应该有这方面的经验……”
庭樾嘴角轻翘,又抿了抿唇:“我没有你这方面的困惑,我的困惑反而是如何让一个人喜欢我。”
此言一出,欢迎立马监测到某种八卦的信号,没想到像庭总这样的人都会有这种烦恼。
“怎么?”庭樾反问:“有人喜欢你,但你不喜欢他?”
欢迎一脸纠结:“谈不上喜欢,也谈不上不喜欢。就是我们两个人不是一个世界的。”
庭樾皱眉:“什么叫不是一个世界?”
欢迎心想,算起来曾世庭比我太爷爷年纪还要大。
她便解释道:“就是……我们俩年纪差很大,都快差辈了。”
“哈?”
庭樾惊得差点迈错了舞步。
“而且这还不是最大的问题……”
欢迎心道,自己只有在晚上做梦的时候才能够看到曾世庭。
她便斟酌说:“我们还有时差啊。”
庭樾一脸费解地看着她。
欢迎思忖,而且曾世庭是民国时期的人,自己是个现代人,他的思想有时也跟不上时代……
于是,欢迎叹口气道:“不仅如此,我们的身份也有差别,三观也不是很一致。”
庭樾拧眉问:“他是做什么的?怎么听起来像个骗子?你该不会遇到杀猪盘了吧?”
欢迎维护道:“他是做生意的,开工厂,干实业,为国为民,还挺有社会责任感的。”
庭樾沉默半晌,分析道:“你跟我说的这些年纪差、时间差、身份差,其实都是外界因素。那你自己是怎么想?”
欢迎头大,舒华早上也问过这个问题。
她苦恼了很久,答道:“我没想好,主要是我压根没往这方面想……”
“你不喜欢他?”
“也不能说完全不喜欢……”
“那就是喜欢了?”
“也不算吧。”
庭樾道:“喜欢不像工作的KpI一样,有明确的数据指标。感情是流动的,这一刻不喜欢,也许下一秒就喜欢了,还有很多时候人都是爱而不自知的。我之前看到过一句话,喜欢是在见不到的时候产生的,尤其是在失去的时候,才能看清楚自己的心意。因为爱的对立面,是怕。”
他说到此处时,表情格外认真。
欢迎细细思忖,缓缓道:“没想到,庭总你说的还挺有哲理。”
庭樾垂下眼眸,淡淡道:“我也是在失去的时候,才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失去?”欢迎关切地问:“那你之后有再见到你喜欢的人吗?”
“见到了。”
“那她喜欢你吗?”
庭樾定定地看着欢迎,抿嘴想了半天:“好像没有。”
欢迎搭在他肩膀的手轻拍了两下,以示安慰:“庭总,那你也别气馁,再努努力啊。”
“不是我努不努力的问题。”
庭樾坏笑了下,贴在欢迎耳边:“是对方眼神不好,看上了年纪大的骗子。”
“啊……”
欢迎轻啧一声,真心替庭樾感到惋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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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庭琅和樊总跳完一曲后,二人来到长桌边。
庭琅从包里拿出了一份合同递给他。
“这是什么?”
“我们的结婚合同。”
樊老板接过的手指骤然一顿。
庭琅微笑:“您也知道,我父亲希望能借助你家的力量,打开南方市场,你们家也是一样的,需要我们家提供周转资金,既然我们之间是一场利益互换,就不必谈感情了吧?像今天这种你需要我出席的日子,我会出现,但我需要你的时候,也请樊老板配合。这样简单一点,我们就不用再浪费彼此的时间了,你觉得呢?”
樊老板一愣,没料到对方竟如此直白。
“这份合同是我找律师拟好的,请樊总看看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有问题的话,批注后发给我吧,告辞。”
庭琅说完便踩着高跟鞋离去,留下呆若木鸡的樊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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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宴结束后,欢迎跟庭樾准备离开。
庭樾提出要送她回家,欢迎心想自己穿这身衣服确实不太适合坐地铁和公交,而且打车软件已经排到了38位,便也没再拒绝。
可能是因为刚刚跳舞的时候,两人聊到了工作之外的私人话题,所以心理距离拉近了些。
欢迎坐在庭樾的车上,也没有像之前那么局促了,渐渐放松起来。
时,庭樾的声音飘来:“今天这种场合,你怎么不找那个喜欢你的人送你回家?按理来说,他喜欢你,难道不应该殷勤一点吗?”
欢迎想了想道:“他不会开车。”
庭樾鼻腔中轻轻一哂:“连开车都不会,那你还喜欢?”
欢迎下意识反驳:“不会开车怎么了?这世界上不会开车的人多了!等等,我又没说我喜欢他……”
“那你还急着维护他。”
“我哪有维护他?”
“那你现在在干嘛?”
“我是在反驳你!”
“反驳我不就是维护他!”
欢迎一时哽住,自己跟庭樾怎么像小学鸡掐架似的。
为了结束这场毫无意义的斗嘴,欢迎克制道:“我是在就事论事。再说了,会不会开车并不能够成为评价一个人的标准。”
她说罢,看向了窗外,没有注意到身边的庭樾已经被气得面色铁青。
接下来的一路,两人都相顾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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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行至回环路,临近老宅时,庭樾才终于开口:“你住这里?”
欢迎点头轻嗯了一声。
庭樾奇怪:“这里不是要征收改造了吗?”
“庭总你也知道啊?”
“是啊,这里征收改造的招标会,万庭集团也会参加。”
欢迎心想,对哦,自己总记得庭樾是出版公司的老板,忘记了庭樾的背后是万庭地产。
抵达老宅门口,欢迎正要下车,庭樾担心地问:“你住在这儿安全吗?”
欢迎点头:“庭总你放心吧,这里安全得很,因为征收改造,所以前面有政府指挥部的工作人员在这儿巡逻。”
欢迎走下车,庭樾也随之下来。
欢迎拎着自己运动服的袋子,走到庭樾面前,问道:“庭总,我要不还是把这身裙子还给你吧。”
庭樾蹙眉:“你给我干嘛,我又不穿,你留着吧。”
欢迎心想,我也不穿啊……
她再次试探地问:“庭总,这衣服的钱真要从我工资里扣啊?”
庭樾故意道:“对啊,还有你鞋子的钱,化妆的钱,弄发型的钱呢!”
欢迎一脸无语:“我周末陪你加班,你不给我加班费,怎么反而还要扣钱?”
庭樾没憋住,扑哧笑了出来,抬手戳了一下欢迎的脑门,“逗你呢!”
这个动作过于亲昵,以至于欢迎反应过来后,往后撤了一步。
庭樾感受到欢迎的抗拒,也意识到这个动作有些过界,于是轻咳一声道:“今天辛苦你了,晚安。”
欢迎道了句“庭总,再见”,然后转身走了。
庭樾看着她的背影,在门前站了半晌才开车离开。
车轮带起的风,卷起曼珠沙华已经枯萎的残骸,那些如红线般卷曲的花瓣,飘到半空又慢慢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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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迎回到家里,卸了妆之后,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又变成了平时朴素的样子。
刚刚的美丽也不过是因为化了妆的梦幻泡影而已,终究是没有办法维持很久,就像梦里的情愫,不过都是镜花水月罢了。
恍然间,欢迎觉得也许是自己在精神内耗。
毕竟昨晚梦里,曾世庭是喝醉了酒表白的,说不定酒醒后他就把这茬忘了呢。
再说了,自己去梦中是为了找太爷爷,怎么能够被曾世庭这个人牵绊住脚步呢?
想到这里,欢迎拿出太爷爷的札记,决定再次入梦。
毕竟,总不能因为被表白就吓破了胆,再也不回去了吧,况且梦里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自己去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