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京灿一直躲在房间的卫生间里听两人谈话,可他没想到白知延当着尹美善的面说话也仍然是这么决绝,他想不通。
想不通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让他对自己一点点喜欢都没有。
白知延对他的出现并不意外,来车家时他就想到了会与他碰面,即便是他们二人上一次分开的场面是那么难看。
“长痛不如短痛,对一个不喜欢的人还要优柔寡断,那不是善良,是对那个人残忍。”
见两人气氛不佳,尹美善也不想自讨没趣在这里当背景板。
“小灿小延我先走了,你们两个好好聊,千万不要吵架。”
尹美善走后,车京灿按耐不住走到白知延面前直接把人抱进怀里。
“你怎么又瘦了。”
感受到怀中人微微凸起的骨骼,与之前拥抱他时的触感都不一样,车京灿捧起他的脸仔细端详,就像是在看什么稀世珍宝。
“还这么憔悴。”
白知延微微偏头抓住他的手腕目不斜视的看着他,“车京灿,我今天来不是为了跟你寒暄的。”
“我当然知道。”
他不肯放手轻轻用手指摩挲着他的脸颊,语气低落,“你当初那么狠心头也不回的离开,我恨不得让你也体会一下我当时的痛苦。”
说到这里白知延下意识看了一眼他的腹部。
感受到他的视线,车京灿弯腰贴近他用自己的额头抵着他的额头,两人之间的距离此时不过毫厘。
“可我看到你消瘦病弱的样子我又后悔了,我舍不得你受苦,即便到了现在我也仍因为你愿意见我而感到欣喜。”
两人的气息交缠,白知延死死咬住下唇心中情绪起伏不定。
就算是他再不喜欢车京灿这个人他也明白他对自己的爱是多么能拿得出手。
他又觉得可笑,他说他舍不得自己受苦,可上一世他大部分的痛苦与折磨都是他给予的。
“别说了……”
车京灿恍若未闻,抓着他的手慢慢放在自己腹部,“这么久没见,不问问我的伤势吗?”
“你……那你还好吗?”白知延看着他消瘦的脸庞就知道他这段时间估计也没比自己好到哪去。
“不好。”车京灿斩钉截铁把人揽住。
“我一点都不好,我数不清在你走后医生给我打过多少镇定剂,记不得伤口又崩裂了几次,也想不通你为什么对我会这么残忍,即便是让我的伤口崩裂鲜血淋漓也要逃离我。为什么白知延?你是不是只对我这么狠心?”
只对他狠心吗?
白知延快速回顾重生后的种种,面对徐时元时经常用虚情假意的关心来迷惑他,面对白济泰时大多情况下是恐惧但偶尔也会示弱让他心软。
唯有在面对车京灿时,他几乎给了他全部自己的坏脾气坏情绪,骂他打他甚至故意按压他的伤口。
也许他说的对,如果跟其他人相比,自己对他确实很差。
可他明明是曾经让自己一提起就会害怕的人,为什么会到这种地步?难道是因为知道他喜欢自己,所以才敢对他肆意妄为?
凭借他对自己的爱肆无忌惮的将他的真心践踏,按理来说是多么狠毒的报复方式,可他总也感觉不到快意。
感受到他腹部传来的温度,白知延垂下头不敢看他,他害怕又会望进一双悲伤的眼眸中。
“看着我白知延,你为什么不敢看我?”
“车京灿,我跟你早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这不公平。”车京灿强行捧起他的脸逼着他看着自己。
一如白知延所料,他看到了一双悲伤的眼睛,里面是自己表情沉重的脸庞。
“你看到了我全心全意毫不保留的爱,可我连你不喜欢我的理由是什么都不知道,我想改变都不知道要怎么改。”
“白知延,这不公平。”
他声音悲切字字锥心,白知延想也许杜鹃啼血也不过如此。
“没什么公平不公平的。”白知延强压住内心深处的慌乱,“这是你自己选择的,你不该用你付出的真心来绑架我的情感。”
白知延挣脱开他的手,车京灿一瞬间好像看到了曾经在梦境中见到的那个白知延。
恍神间他仿佛又看到了他一张一合的嘴说出了与当时相同的话。
“车京灿,你的真心对我来说,一文不值。”
话音一落,车京灿的眼神变得黯淡无光,他缓缓收回手,“有时候我真的在想自己是不是做过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竟然让你厌恶到这种程度。”
“其实我也一直在好奇,车京灿,你到底喜欢我什么?”
“你问我喜欢你什么?”
车京灿牵起了一个十分苦涩的微笑,“我曾无数次思考过这个问题,我想不到理由,你明明说过,喜欢一个人不需要理由的不是吗?”
见他用自己说过的话回应自己,白知延再也问不下去。
“那就到此为止吧。车京灿,别再纠缠了,我该回去了。”
说完白知延转身要走,车京灿拉住他的手,“知延,我想到了。”
闻言白知延一愣没有继续走。
“就在刚刚,我想到了。”
车京灿扳过他的身体,“还记得在我们第三次在教堂见面那次吗?那时你被人欺负脸上全是伤,明明顶着那么丑的脸见到我之后还敢跟我作对,还大言不惭的说什么大不了就让我咬回来。可当我真咬回来的时候你又红着眼睛瞪我,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当时我就在想,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一个既柔软又坚韧的人。”
白知延彻底说不出话了,那不过是他们第三次见面而已,甚至前两次都没有正常说过话。
“后来在医院时是我第一次抱你,我从没想过男人的身体也会这么软,可后来我才发现,你的心竟比石头还硬。”
他一边说着手臂已经张开再次把白知延拥入怀中,“你拒绝我时说我是因为对你产生了好奇,才会把这种好奇心误以为是喜欢。”
“不是的知延,我分得清什么是喜欢。”
白知延清楚的感受到他的身体在颤抖,就连声音都染上了颤音,“我知道你之前一直与母亲相依为命,我知道你不喜欢你的哥哥和父亲,但是没关系,我会爱你。”
“知延,我会爱你。”
他话音落下后房间内瞬间寂静无声。
白知延以为自己会在这个孤寂无光的世上永远流浪,在苦寒风霜之地踽踽独行,直到时间的尽头。
他身上背负的东西过于沉重,他只想在事情都结束后离开这个伤心的地方,远离曾经让他痛苦的一切。
可车京灿居然说爱他。
一直高高在上的车京灿居然如此爱他。
得到这个结论的白知延一点都笑不出来。他是一个傻子,在听到有人对他诉说由衷的喜欢就流起泪来。
“你别再说了。”
车京灿抱紧白知延,仿佛要把他揉进身体里,白知延闭上双眼,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他轻轻吻去他的泪痕,声音仍然颤抖:“知延,给我一个机会,让我来爱你。”
这是这么久以来车京灿第一次用请求的语气跟他说话,他在求得一个可以爱人的机会,可相爱本身就不需要有人妥协。
高傲自大不可一世的车京灿也会这样卑微的求爱,爱而不得居然会这般痛苦。
白知延拥有过的爱意实在太少,当真的有一个人轰轰烈烈的把自己的心交付给他时他竟会感到恐惧。
为什么会爱上他的人偏偏是车京灿。
如果真的和他在一起了会怎样?在午夜时分被噩梦惊醒时看到在梦境中伤害自己的人此时就在身边,那时是要因为做噩梦要寻求安慰还是因为对他挥之不去的恐惧而躲避?
头痛,白知延从来没有这样痛苦过,他又忍不住开始抓挠自己的手臂,前不久刚结痂的伤口又被抓破。
“知延,知延你怎么了?”
看到他手臂上流出的血车京灿又想起他们初遇时的场景,原来他的那些伤口都是被他自己弄伤的。
“车京灿,你不要再逼我了。”
白知延的话与利刃无异,车京灿想起他曾哭喊着求自己放过他,他感觉自己的心被千刀万剐,唯有还在呼吸的身体证明自己还活着。
他转过身跌跌撞撞着从抽屉里翻出各式各样的刀具,上面刻满了他的名字,日光下银色的刀刃正闪着寒光。
“我从没关心过你的伤疤,你的伤口有多深?你不怕疼,那么我也不怕。”
他把刀塞进白知延手里,这些刀本是他爱的藏品,现在却想让他爱的人亲手伤害他。
“你的每一道伤痕我都愿意感同身受,即便今天你想杀我也没关系,就当做是我自愿为你殉情。”
“你疯了车京灿……”
白知延颤抖着想丢掉手中的刀,车京灿却紧握住他的手,将刀尖对准自己的腹部。
“我说过的知延,我早就疯了。”
他的眼中带着决然,语气是如同雪山上万年不化的冰霜。
白知延的手抖得厉害,他拼命想松开手,刀子却仿佛有千斤重。
车京灿紧紧握着他的手,一步步靠近自己的腹部,锋利的刀刃划开衣服,触到皮肤,带来一阵凉意。
“不!”白知延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用力推开车京灿,手中的刀子落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你以为这样逼我就会得到你想要的?车京灿我告诉你你做梦!”
“那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他紧抓着白知延的肩膀,“我到底要用什么方法才能得到你?你告诉我!”
明明一字一句都那样咄咄逼人,可他的眼泪却在白知延眼神的回避中节节败退。
这是白知延第一次见到他流泪。
即便是上次他故意伤害他毫不留情的离开时也不曾见过他的眼泪。
“刚才你听到了,我跟你妈妈说过了,与不喜欢的人在一起与囚鸟无异。”
他抖着手为他擦去眼泪,原来他的泪水也会如此灼热,白知延竟在想自己的手是否会被他的泪水灼伤。
“我这一生感受到的爱意太少,我谢谢你的爱。”
“你明明知道我想听的不是这个。”
车京灿抓住他的手放在自己心口,“我就这么一颗真心,你却视它为无物。”
白知延以为他的心是一座固若金汤的城池,直到车京灿捧着他的那颗真心出现了。
“不相爱的爱就是一座废墟,车京灿放手吧,有些事是强求不来的,放手也是一种解脱,对你我都好。”
这句话尹美善也对他说过,面对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时,该放手时候就要放手。
可他不想,他活到现在所有的尊严与体面都已经在白知延身上消耗殆尽了,他们却都在劝他放手。
“我宁愿听到你说你喜欢上了别人,至少这样我还能自欺欺人的告诉自己不是我的问题。”
“松手吧。”
车京灿的眼神变得空洞,他缓缓放开了白知延,踉跄着后退几步走到卧室床边,白知延目光顺着看过去却在床上看到了自己的衣服。
是当初他跑到白家穿过并带走的那件衣服。
白知延慌乱着撇开视线,看到他从枕头下枕头下翻出了一个东西。
是当初圣诞节那天白知延没能带走的那个猫咪挂饰。
“至少把这个带走。”
白知延就这样看着他,看着他的周身被一股名为悲伤的暗流紧紧缠绕,表面上静若止水,实则肝肠寸断。
“谢谢你的礼物。”
他从车京灿手中接过属于他的圣诞礼物,这只猫咪仍然是微微瞪眼的样子,他不敢想原来自己总会对车京灿露出这种表情。
白知延离开车家时不会知道车京灿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站了多久。
尹美善走进房间时看到的就是他犹如化石般屹立不动的模样,大概也明白了两人之间都发生了什么。
她叹息一声轻轻抱住车京灿,“小灿,不要多想,有些东西强求不来,放手是对的。”
“不,妈妈。”
车京灿回抱住她,“我不会就这样放手的,哪怕最后他变成骨灰,我也要把他带进我们车家的墓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