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烟火再回到小院已是亥时,树林里一片漆黑,江匀燮牵着马,站在门口恋恋不舍地看着容宜。
容宜透过他的肩头往后看去,刚才和少年同乘一匹马还不觉得树林有多可怕,这会儿想到江匀燮要一个人走夜路回心里蓦地担忧起来。
“容宜,我走了……”江匀燮拉了拉她的手,用力握了握才牵着马转身。
容宜急忙唤住他,“你不是说太……太晚就在小院睡吗?”
江匀燮惊喜地回过头,那双琥珀眸子在夜色下闪闪发亮,他立刻急急地跑过来握回容宜的手,“我可以留下来吗?”
容宜红着脸低头细声道:“你现在回去也太危险了……”
“容宜,你对我真好!”江匀燮猛地抱住容宜,下巴还在颈窝处蹭了蹭,激得人瑟缩了一下。
在容宜开口说他前,江匀燮又迅速收回了动作,站得板板正正,俊朗的脸上挂着甜滋滋的笑容。
容宜想说些什么,又突然忘了,只觉得他傻乎乎的,这里明明是他的房子,让他留下来过夜他怎么激动成这样……
房间的柜子里还有被褥,江匀燮在隔壁沐浴时容宜便在房间帮他铺好了地铺。
江匀燮进屋后便看到了与床榻隔了几米远的被褥,原本喜上眉梢的脸立刻黯淡了下来。
容宜背着身没看他,“燮儿,灭灯休息吧,明日还需在你家主人醒前回去呢。”
“我家主人没那么多规矩,他知晓我晚上没在府里住也没关系。”江匀燮道。
身后响起了一阵窸窣声,容宜回过头,江匀燮已经拖着被褥站在了她身后。
容宜微怔,睁大眼睛问:“你离这么近做什?”
“这是我们第一次一起过夜,我想离你近些。”江匀燮脸不红心不跳,一本正经道。
容宜却心脏蓦地漏了一拍,“什、什么一起过夜?现下只是情非得已,将就一晚……”
“对我而言就是,睡觉吧,我要灭灯喽!”江匀燮勾了勾唇,自顾自往桌上的油灯走去。
“等、等一下!我先上床!”容宜急忙钻进了被窝。
江匀燮抿唇憋着笑,待容宜躺好才弯身轻轻吹灭了油灯。
又是一阵窸窣声,容宜察觉到江匀燮在床边躺下了。
黑暗中,月色缓缓浸入室内,待心跳平静下后,男人的呼吸声渐渐清晰。
容宜一开始还有些紧张,但不得不说有人在身旁给了她极大的安全感,没多久就因疲惫进入了梦乡。
清浅平稳的呼吸声传入耳畔,江匀燮有些无法抑制内心的悸动,他翻了个身,看着床榻上凸起的小小身影,脸上挂满了笑意,许久才不舍地闭上了双目……
江匀燮做了一个梦,梦里他又回到了塞外,漫天的黄沙飞舞,容宜背对着他渐行渐远,他在梦里撕心裂肺地想要呼喊,可是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胸腔仿佛被扎了无数尖锐的碎片般,刺痛不已……
容宜被痛苦的呻吟声吵醒,她倏地睁开眼,起身往床下看去,意识渐渐回笼的空隙借着月光看清了陷入梦魇的江匀燮。
“燮儿,醒醒!”容宜伸手摇了摇江匀燮的胳膊。
警觉性极强的江匀燮立刻惊醒,他坐起身,眼神空茫地看着容宜。
容宜担心地问:“做噩梦了吗?”
见着他眼瞳晶莹的湿意又安慰:“没事了,都是梦而已。”
江匀燮委屈地蹙了蹙眉,一滴泪倏地滑落,他哭着道:“我梦见你不要我了……”
容宜闻言,眼眸霎时睁大,神色慌张道:“我怎会不要你呢?”
自古只有负心汉,还没听说过哪个男子担心被女子抛弃的,容宜下意识以为江匀燮可能是担心赎人的钱打水漂了。
思及此,又坐直身急忙解释,“你放心吧,你赎了我,我就是你的人了,我不会跑掉的!”
“真的吗?你真的会一辈子都和我在一起吗?”江匀燮吸了吸鼻子。
“嗯嗯!”容宜郑重地点头。
“那你抱抱我。”他想抱她,想感受她真切的体温。
容宜犹豫了一下,还是掀开被子,下床跪坐在褥子上拥住了江匀燮。
下一秒,她便反被男人宽阔的怀抱紧紧包裹住了,江匀燮用力抱住纤细柔软的人,半张脸埋进她的发丝里,两只热烫的大手覆在腰间,动作亲昵又依恋。
容宜的睡意一下子没了,感觉脸上开始冒热气,她努力平复急促的心跳,抬手轻轻地拍着江匀燮的背。
许久江匀燮才松开了她,容宜看着依旧有些低落的人,心疼地拿出罗帕拭去他额间的细汗和脸庞的湿意。
最后递给了江匀燮一块玉佩,“燮儿,这是我母亲留给我的,是我身上最重要的东西,我现在把它给你,你戴着它,我便这辈子都舍不得离开你了。”
江匀燮有些惊异,他不敢相信容宜会将如此珍贵的东西给他,心里霎时舒坦了,“容宜,你说真的吗?”
“当然了。”
江匀燮攥紧了玉佩,另一只手捧起容宜的脸,唇对唇用力又迅速地亲了一口,“我一定会像对待母亲大人般好好爱护它!”
容宜红着脸推了一下他,“那倒不必……”
意识到自己刚刚是被亲了后,又捂着嘴瞬间有些不知所措,“我、我要睡了……”
她晕头转向地起身想回床上去,江匀燮却忽然往床铺一靠,同时伸手将容宜拉回了怀中,二人顺势倒在了床铺上。
容宜猝不及防地趴到了江匀燮的胸膛上,又羞又气地打了他一下,“你做什么!”
“天快亮了,你陪我睡一会儿。”
“不行,你我二人还未成婚呢!”
“只是抱一抱你,又不做什么。”
“那也不行。”容宜觉得江匀燮真是坏,他们才认识多久了,他就什么都做了。
“抱着睡觉……会……会生小孩的……”容宜支支吾吾道。
江匀燮笑出了声,突然就想逗她,“那你不知道亲嘴也会生小孩的吗?我都亲过你了,你的肚子可能明天就会大起来了……”
“真的吗!”容宜惊诧地抬起头。
“对呀,你竟然不知道?”
容宜的脸色顿时一变,江匀燮好笑地翻了个身,将人塞进被子了,手脚并用的锁住她,“所以你已经是我的人了,容宜,我等不及要娶你了。”
……
城外旌旗翻涌,将士们操练的声音雄浑高亢。
远处一袭红色官袍的少年策马而来,宽大的衣袍下摆张扬地随风飞舞,骄阳下的脸庞英气逼人,星眸璀璨如寒星。
飞驰的马蹄速度快如闪电,席卷起了滚滚烟尘,不等守营的卫兵拉开栅门,江匀燮夹紧了马腹,手持缰绳,骏马腾空而起,身轻如燕地跨了过去。
马蹄落地,江匀燮立刻勒住了缰绳,马儿长嘶一声,停下了脚步。
他的唇角高高扬起,意气风发。片刻又后怕地环顾四周,好在父兄都不在这,不然又要怪他骑马莽莽撞撞了。
他跳下马,将缰绳扔给一个小士兵,而后大跨步奔向侯爷的营帐。
“父亲!”江匀燮恭敬地行礼问安。
侯爷有一段时日未见江匀燮了,立刻停下擦拭弓箭的动作,招呼江匀燮坐下喝茶。
“匀燮,听说你养了个门客?”
江匀燮微勾唇,答道:“算不上门客,只不过是资助了一个上京赶考的穷苦书生。”
他从袖笼里取出了一本账簿,“父亲,这是那位书生进献的东西。”
“哦?”侯爷翻开了帐簿,神色渐渐凝着,“这竟是右相任地方官时贪污的证据!匀燮,那书生是谁?”
“父亲,那书生是右相大人的私生子,因为生母出身卑贱,右相大人便以他为耻,那位书生替自己的母亲不值,于是献上了此珍贵的账簿。”江匀燮答。
侯爷审慎道:“匀燮你费心了,只是如今圣上听信右相之言,这帐簿年代久远,恐无法一击致命。”
打蛇打七寸,如果失败,那毒蛇势必会顺杆儿爬上来咬人。
“父亲言之有理,但是右相结党营私之事已非一朝一夕,如果陛下得知此事,先与右相生了离心呢?圣上最忌讳的便是臣子的权势撼动皇权,在这方面,宁可错杀一百也不会放过一个。儿子相信右相大人也不会是个例外。”江匀燮分析道。
侯爷颔首,有些赞赏地看着小儿子。
江匀燮又道:“只是,父亲……右相倒台后,圣上恐会更加忌惮一家独大的侯府。”
他迫不及待地想和侯爷分享自己的计策,站起身又扑通一声跪下,不顾侯爷的阻拦作揖道:“父亲,儿子愿演一出苦肉计!让圣上对侯府减少戒备!”
侯爷不明所以地看着江匀燮,江匀燮说了在战场上假死的计划,侯爷立刻拍板说不同意。
“简直是胡闹!”侯爷眉心紧皱,气愤地斥责。
江匀燮连忙解释:“父亲,您先听我说完,其实这也是儿子的私心,儿子希望能远离尘世,隐匿于乡间,过寻常百姓的生活!实不相瞒,儿子已有心仪之人,那位姑娘是普通布衣,儿子自私地想抛弃外物与她相守一生!”他仰着头恳切地望着侯爷,黑白分明的瞳眸满是热烈。
抛弃世家公子的身份于他而言不是损失,而是成全。
侯爷怔忪地看着儿子,苍老的唇微微颤动,许久都没有说出一句话。
江匀燮权当父亲是默许了,得寸进尺道:“父亲,若是可以,儿子能否先和那姑娘拜堂,由您当证婚人?她连定情信物都给儿子了,儿子不想让姑娘等太久。”
他从衣襟里取出了容宜给的玉佩,侯爷见到那块碧绿的圆形翡翠时顿时脸色剧变,他拿起玉佩,声音颤抖地问:“你说这玉佩是谁给的?”
“这是儿子心仪姑娘给的定情信物。”江匀燮不知父亲为何如此大反应,懵然答,想拿回玉佩又不知如何下手,紧张地看着父亲握紧玉佩的手……
自从江匀燮说了亲亲会怀孕后,容宜就气了一整天,见着风风火火进屋的江匀燮时眼泪差点委屈地掉了下来,她可不想还未成婚就有了孩子。
“容宜,我给你带了糖葫芦!”江匀燮没注意到容宜的情绪,兴奋地从袖笼里取出了纸包着的冰糖葫芦。
容宜别过脸不去看他,江匀燮急忙拉住容宜的胳膊,试探问:“容宜,你怎么了?”
“是不是我昨晚太冒进了……”可是他也没做什么呀,就碰只了一下唇,什么味都没尝出来,若说过分的就是抱得久了点。
容宜打断他,甩开他的手彻底背过身去,“你还说!”
“你怎么生气了呀?对不起,你不喜欢我就不这样了……”
容宜依旧不理他,江匀燮叹了口气,“你不理我,我只能跟父亲说改日再来了……”
容宜的后背僵了僵,回过头怔忪道:“你父亲来了?”
见着容宜搭理自己,江匀燮脸上又漾起了笑容,“嗯!容宜,我父亲要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