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屌依旧站在我跟前,仿佛铁塔一般,从他的眼神里,我看见了坚定和哀求。
这一刻,我的内心也在颤抖,我握住的开山刀在颤抖。
大屌没有再说什么,我也没有问什么,可他的坚定的眼神已经告诉了我,他不会退让。
即使我的开山刀刀锋已经搭在了他的胳膊上,他依旧不会退让。
可这一刀,我真的能砍下去么?
我真的能亲手砍掉曾经最信任的兄弟的一条胳膊么?
我握紧了手里的刀,我真的很想一刀砍下去,可是,当看见大屌那坚定的毫不退缩的眼神时,我动摇了。
而在我动摇的那一刻,纷乱的二楼传来很大的动静,在桌椅碗筷坠地夹杂着仓促的脚步声中,一声尖锐的撕裂声吸引了我的注意,我看见包皮抄起椅子,砸裂了窗户玻璃,然后拉着身材臃肿的刘彦明爬上窗户。
落在大屌胳膊上的刀,我始终下不去手,我还是做不到真的把大屌砍了。
当看见包皮拉着刘彦明爬上床的那一刹,我再次推了大屌一下,在大屌晃了晃依旧一步不退时,我已经听见了跳窗的声音。
……
说不上愤怒,也说不上后悔。
大屌选择用胸膛,选择以最强硬的姿态面对我的随时可能砍下的刀,他用自己的实际行动,诠释了他对刘彦明的情义。
而我,也在瞻前顾后中,错失了最佳解决刘彦明的机会。
我承认我的犹豫不决,但或许,很多年后,让我重新选择,我依然会那么选,我不是刘彦明,永远做不到像他那样六亲不认。
我深深地看了大屌一眼,内心叹了口气,转身就对付彪他们吼道:“跑,刘彦明跳窗了,追!”
付彪与海子他们有些诧异,却也没反驳什么,迅速掉头,一手扶着楼梯扶手,一手拎着砍刀,大步流星的往楼下跑。
在急匆匆的跑步下楼过程中,听着一楼、听着饭店外面嘈杂的喊叫与跑步声,我内心止不住的希望鸭子他们能堵住刘彦明。
鸭子带了五个人堵在门口,这是我最后的希望。
鸭子他们手里有刀,他们有五个人,五个人蹲在饭店门口左侧的面包车里。
楼上的嘈杂鸭子必然已经注意到了,鸭子他们五个人,肯定能拿下手无寸铁的刘彦明与包皮吧?
我自我安慰式的想象着。
然而,大约十几秒,当我与付彪海子菜疤子等人从饭店正门冲出来时,我看见的,却是一副令我始料未及的景象。
……
在我很小的时候,有一篇名叫《少了一个马掌钉》的课文,这篇课文让我记忆犹新。
因为少了一颗钉,一块马掌走失了。因为少了一马掌,一匹好马丧失了。因为少了一好马,一个骑士丧失了。因为少了一骑手,整个战斗失败了。因为战斗失败了,整个王国丧失了。
只因少了马掌钉,一切事情全完了。
而今,因为多了一道护栏,事情的走向完全超出了我的预期。
在平价饭店的正门,在饭店正门紧贴着大马路边的地方,有一道市政护栏,那是一种镀锌喷塑钢护栏。
一道护栏,将饭店正门的大马路一分为二,护栏左侧紧贴着饭店正门的一侧,大约三米多宽的地方是人行道,而另一侧,是宽阔的机动车道。
刘彦明的宝马,停滞在护栏的左侧,紧紧贴着饭店正门,鸭子的面包车停滞在宝马的后面,而在护栏的另一侧,穿过四车道的宽阔路面,是繁华而人流密集的小商品市场。
傍晚五六点是车流人流较多的晚高峰阶段,机动车道上,车来车往,各种面包车、三轮车,货车川流不息。
当我从饭店里冲出来时,我首先看见的是宝马车顶上明显凹陷的一大块,视线拉远,我看见刘彦明一瘸一拐地已经穿过马路,走到了路边的一个交警身边,而在马路上,一辆载着木材的大货车斜斜地停在马路边,车厢里的木材洒落一地,几个路人正在往马路中间赶,货车司机已经从车上下来,脸色煞白的望着躺在车头左侧的满身是血的人。
那个满身鲜血,疼得止不住大声哀嚎的人,是包皮...
造就这个结果的,是那道护栏。
包皮与刘彦明从二楼窗户跳到宝马车上后,直接越过护栏,横穿马路。
鸭子这帮人始料未及,要想追就只能绕开护栏,绕二十多米的一个大圈,或者同样翻越护栏,横穿马路去追。
因为有护栏的存在,鸭子几人并没有堵住刘彦明与包皮。
因为没堵住刘彦明与包皮,鸭子几人也下意识的一手拎着刀,跨越护栏去追。
因为鸭子几人拎着砍刀在后面追,刘彦明与包皮两人拼了命的跑,狗急跳墙似的不顾红绿灯横穿马路。
因为横穿马路,包皮被满载木材的大货车当场撞上,双腿被货车轧断...
那是彻彻底底的压断,齐大腿处压断。
马路中央,包皮满手是血的撑着地面,哀嚎着想要站起来,但他根本站不了,他费力的样子告诉我,此刻的他,甚至连挪动下身体都是奢望。
此时此刻,要想再追刘彦明显然已不大现实了。
此刻的天还只是有点擦黑,路上人很多,尤其是小商品市场那边,行人巨多,我们十多个人拎着刀,满大街追着刘彦明砍,这个事儿势必造成很恶劣的社会影响,此外,最关键的是,追也未必追得上,刘彦明身边还有交警,他是路人的焦点,越来越多的路人在朝着他那边围拢。
我丢了手里的刀,用眼神制止了想继续追的鸭子等人。
当我们跨过护栏,走到马路中间时,包皮身边已经围满了人,一个个路人围着包皮议论纷纷,有的惋惜,有的同情,有的一脸漠然的看着热闹,也有人在大声呼喊求救。
混迹在人群中,我看见包皮时,他也看见了我。
从他的眼神中,我看见的只有恐惧,那是一种近乎绝望的恐惧,在那种恐惧中,包皮的哀嚎已经变得沙哑,过了一会儿,当他被人抬离地面时,血水与他的身体分离,两条腿像是面条一样,在半空中晃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