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实验室里，雨霖铃沉默地伸手搭上了赛德林的肩膀，青光流转，赛德林只觉得全身无力，双腿一软，差点倒在地上。
雨霖铃伸手捞起他，将赛德林小心的放在了这个房间外，手动拉上了闸门将赛德林隔离在外。
“现在我们可以敞开天窗说亮话了。”雨霖铃久违的换回了母语“不知您尊姓大名？”
“免贵姓杜，我叫杜方宇，”他缓缓开口，声音开始带上一些人味，“原本，我是意识派的一名研究员。我知道你，原本我和你哥雨润青是同事，本来我也要随他之后升维的，但因为一点意外让我暂时放弃了。”
雨霖铃凝视着杜方宇问道：“是什么样的意外？”
杜方宇长叹了一口气道：“我全程参与了第一轮意识升维实验。在那次实验中，我获得了不大理想的数据，这些数据告诉我，我们所在的宇宙气泡的质量，根本无法承载上百亿人类的共同升维。
何况升维并不一定是一次性就成功的，有的人可能要消耗掉一整个或者几个银河系。如果强行推进升维计划，只会让社会陷入无尽的动荡与分化。”
雨霖铃闻言，眉头紧锁：“那该怎么办？”
杜方宇像像是闲聊一般说道：“我有一位老友，就是刚刚和你说的那个故事中的研究员亚历山大·赫卡提斯。他将自己的基因嵌入虫族，我们意外地发现，这种融合让虫族的肖人形态趋近于白种男性。也是这一发现，让我开始动摇。”
“动摇？”雨霖铃不解。
“是的，”杜方宇点了点头，“我开始思考，是否还有一条折中的道路，既能满足人类的飞升愿望，又能避免社会的动荡。于是，我提出了两派融合的道路作为缓冲计划。
我希望，能将两个维度之间的通道打开，利用已经升维的那群人作为主机，调控剩下未能升维的人。让他们在死亡后，意识能够回归人类集体意识大海，再进入新的躯体。”
雨霖铃听得目瞪口呆：“这听起来，就像是神话中的归墟。”
归墟最早记载于《山海经》中，被称为“宇宙的边际，万物起始和终结之地”。
它里面的水总保持平常的状态，既不增加，也不减少。归墟不仅是生命的轮回之所，也是万物聚集的地方。
“没错，正是你所想的那样。”杜方宇微微一笑，“于是，这个计划就被命名为归墟计划。我们将愿意参与这个项目的人类意识交托给高维的意识体，而他们的身体细胞，则还原成原细胞等待植入。”
雨霖铃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寒意：“那……那些航天器是怎么回事？”
杜方宇抬头望向天花板：“我们向宇宙各个生物试验场发射了航天器，这些航天器里，满载着人类的原细胞。而它们的命名，则来源于神话传说中的五座神山——岱舆、员峤、方壶、瀛洲和蓬莱。这五座神山漂浮在归墟中，没有生根，一遇风波便会漂流无定。这很符合这些航天器的特性，它们也是漂泊在宇宙中的，等待着未知的命运。”
杜方宇的眼神闪烁着异样的光芒：“我当时就在想，虫族与人类基因具有高度适配性，排异反应极低，或许正是我们进行意识植入实验的最佳选择。”
雨霖铃闻言，眉头微蹙：“这听起来，就像是修仙小说里描述的夺舍之术......”
杜方宇轻轻摇头，嘴角勾起一抹苦笑：“夺舍？很贴切的说法。但遗憾的是，当时这个种族虽然适配性极佳，其个体的独立性和大脑算力却远远达不到我们的要求。”
“于是，亚历山大和我决定对这个群体进行更深层次的改造。“为了让每个个体都具备独立意识，我们活化了虫巢，那是一个庞大的生物网络，它将成为我们实验的基石。而脑虫，这个超级生物计算机的诞生，更是我们的得意之作。”
雨霖铃感到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她能透过杜方宇的话语，看到那些虫族在过去历史中挣扎、进化，最终成为他们手中合格的工具。
“那么，接下来的计划呢？”她轻声问道。
“原本，我们只是想静静地观察这一切。然而，虫族在进入文明时代后，开始向宇宙深处探索。他们发现了我们放置在各个星系上的保存原细胞的航天器，不仅盗出了里面的原细胞，还将那些因保护力场改变性质的区域当成了矿区。”
“更令人震惊的是，他们竟然试图将这些原细胞植入自己的身体中。”杜方宇的声音轻佻，充满戏谑的意味，但说出的每一个字却像是重锤敲击在雨霖铃的心上。
雨霖铃闻言，脸色骤变：“那，你们为什么不干预？它们这……这不是打乱了你们的计划吗？”
杜方宇却摇了摇头，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不，这正符合我们计划的一部分。虫族主动植入人类原细胞，让实验加速推进，减少了我们很多工作量。”
亚历山大和杜方宇不但不想干预，反而要推波助澜。
“我进入数具智慧生物的身体，引导这些虫族和其他被我们改造过的种族，找到各自祖先的墓地。让他们肢解自己的先祖，再次投入实验！”
雨霖铃的现在心中既有回到过去的渴望，又充斥着对未来的迷茫。
她试探的问杜方宇：“那我究竟要如何才能穿越回去，回到我的时代？”
杜方宇轻轻叹了口气，他见过好几个这样这样卡在第四次世界大战前死亡的同类，都问出了同样的话题。
杜方宇只好无奈的又一次解释道：“雨霖铃，我明白你的感受，但很抱歉，为了避免干扰形成逻辑悖论，你是不被允许穿越回到你成植物人前的那个时间点的。不过，如果你只是想和你的哥哥雨润青团聚的话，我倒是有一个办法。”
雨霖铃的紧紧地盯着杜方宇，生怕错过任何一个字。“什么办法？”
“你可以去控制占据脑虫的躯体。”杜方宇缓缓说道，“脑虫和虫巢的算力足够将你的所有意识集中，这样雨润青就能在高纬度感知到你的所在，他或许有办法将你带离这个宇宙。”
雨霖铃的眉头微微皱起，她似乎在思考这个办法的可行性。但随即她又觉得杜方宇所说的并没有这么简单：“那这样做会导致怎样的后果呢？”
杜方宇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意识升维当然需要巨大的能量。实际上，我感觉得到，你的升维程序早已启动，但你的‘信号’和‘定位’不稳定，导致你无法获得足够的能量。如果你控制了脑虫，就能稳定自身，成功利用虫族的母星系的恒星作为敲击打火石的力量，正式重启升维程序。”
雨霖铃沉默了片刻，恍然大悟的道：“我明白了，原来我一直使用的异能，实际上是一道程序，一道主动汲取掠夺这个宇宙能量的程序。”
然而，这份明悟并没有让雨霖铃感到轻松。她的心中涌起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重感。“可是，杜方宇，那虫族星域的这些虫怎么办？我一旦重启了程序，那到底需要多大的能量，对这些虫会造成怎样的影响？”
杜方宇想都没有想就抛出了答案，像是过去曾经演算过上百次似的。
“按虫族的时间尺度，大概在你开启程序的第二日就会吞没整个虫族母星系，第100星年，就会损失掉80%的数量，失去核心科技文化圈，文明倒退回原始状态吧？”
雨霖铃倒吸一口凉气，她反复观察杜方宇的神色，确定他真的对此毫无所谓，于是试探的问：“虫族存在于这个宇宙多少年了？”
杜方宇表情淡漠的回答：“三亿年吧？”
雨霖铃惊讶的问：“三亿年啊！经历过多少风雨，见证过多少事，可我只用了两年时间就把它的母星系吞噬了，把它们发展至今的文明打回原点，你真没感到什么？”
杜方宇神色怪异的看着雨霖铃问：“你想让我感到什么？不就是一个智慧生物吗？这片宇宙里最不缺的就是智慧生物，比虫族高级的智慧生物多得是！”
雨霖铃缓缓睁开眼睛，周遭的景物逐渐清晰。
赛德林、欧帕露斯以及一个陌生而又熟悉的小身影正围在她的身边。那是诺亚，只是如今的他，已不再是成年体型，变成了一个奶声奶气的小虫崽。
“诺亚，你怎么……变得这么小了？”雨霖铃困惑的问道。
诺亚眨巴着大眼睛，用稚嫩的声音回答道：“尤利，自从我亲自确认过琳琳这具身体可以承接你的意识后，我就停止了注射那些抑制身体变化的毒素。赛德林他帮我扮演成了落让·卡西米尔，让我以落让之子的身份回归。现在，离那场宴会已经过去五个星年了。”
雨霖铃听着诺亚的话，心中五味杂陈。
她的思绪飘回了与杜方宇告别的那一刻，她操控丝塔弗的克隆体，通过虫巢网络向卡西米尔星球上的丝塔弗母体找到诺亚，向他传达了自己的计划。
欧帕露斯打破了沉默：“尤利，你已经操控住了脑虫，杀死了丝塔弗，是不是意味着我们下一步就可以通过脑虫影响其他的虫，让他们放弃那些残忍的实验？我们，是不是终于得以自由了？”
他身上的军服有了更多的徽章标识，显然在这几年间，他在军部混得不错。
雨霖铃现在明显的感觉到，自己的主体意识现在在脑虫身体里，虫族母星球内核的能量正不断被她吞噬着，这颗星球会在今日冷却坍缩，接着是这个星系的恒星。
她可以延缓这个过程，但无法阻止。
她操控着琳琳的身体对他们说：“是的，我会发布指令，影响其他虫放弃这类研究，血腥时代已经彻底过去。”
在赛德林、欧帕露斯和诺亚脸上露出喜悦的神情时，雨霖铃给他们泼了一盆冷水：“但你们得抓紧时间逃命了。”
面对这句话，三虫都露出不解的神情。
雨霖铃内心有愧疚，但她知道，虫族，甚至这个宇宙中许多发展繁荣的智慧种族，不过就是人类圈禁饲养的“家畜”之一。
一旦到了出栏的时候，人类会毫不犹豫的抹杀掉他们的意志，占据他们的身体。就像是过去养的那些牛羊，套上他们的血肉皮毛为自己做外衣。
就算没有她也会有下一个原细胞在脑虫身上复苏，然后夺舍它的躯体，开启升维程序。
而且，自从进入脑虫身体后，她便很快的“感知”到了雨润青的存在。
“因为【污染】会从你们母星球的迸发，五星日后，会吞噬掉整个星系，然后进一步蔓延至整个虫族星域。”
雨霖铃缓缓的闭上眼，让意识从这具身体抽离。
“所以，逃吧，逃去更深的深空，远离一切存在智慧生物的星域。”
接着，琳琳的身躯在三虫面前不可逆转的崩解成一缸血肉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