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弦蹲在厕所的蹲坑里,眨巴了几下眼睛。
“老谢,你这话说得我心潮澎湃。”
“唯一的缺憾就是,这种话,能不在我蹲坑的时候,说吗?”
“这厕所,味道还特别大!”
“你自己说,我到底该不该心潮澎湃。”
谢长运和范书哲,此时都嘿嘿笑了两声。
没有说话。
而就在这时。
林弦也终于提起了裤子。
“走吧!”
“我和戴天澜团长,学会了一件事。”
“兵贵神速!”
“时间拖久了。”
“曹玄,反倒是容易升起警惕之心。”
“今晚,就今晚!”
“砍下他的头颅。”
“六头鬼吏,先杀其一……”
……
下午两点四十六分。
李梦清开着灵车,载着林弦,陶星璨还有摄影师孙建林。
离开了福北殡仪馆。
他们毕竟不是福北殡仪馆的工作人员。
把遗体送到这里后。
不需要,也没必要,继续停留在这里。
李梦清把着方向盘,叼着一支香烟。
“馆长说了。”
“殡仪馆的已经报损了……报损报告已经提交上去了。”
“上面会拨款翻修。”
“快的话,一周,慢的话,半个来月,应该就能翻修结束。”
“在此期间,殡仪馆所有员工,暂时休假。”
“老林,你这一周,可以在恋综节目上,好好表现了。”
“我先开车把你们送回你们的“心动小屋”!”
李梦清说这话的时候。
有意无意的瞥向坐在灵车后座,捧着骨灰盒的陶星璨。
可就在这时,坐在灵车副驾驶位置上的林弦,忽然低声开口。
“老李,你少抽几支烟吧。”
“别年纪轻轻的的肺癌死了,到时候,我可不想给你殓容。你头发油渍麻花的,我还得给你洗头。”
李梦清扭头,恶狠狠的瞪了林弦一眼。
可林弦却只是嘿嘿干笑两声。
“还有,我不回心动小屋。”
“你送我去京城友谊医院。”
李梦清愣了一下……
“哈?”
“你没事,去友谊医院做什么?”
“你身体不舒服?”
“不应当……”
“你看起来生龙活虎的!”
林弦低声咳嗽了两下。
“我要去看个朋友。”
李梦清的表情更怪异了。
“你在京城……除了我们殡仪馆的这些同事之外,哪里还有朋友?”
林弦眼角抽搐了几下。
“谁说的……”
“我怎么就不能有殡仪馆以外的朋友了。”
“我就有一个朋友,现在,在友谊医院生病,需要我去看他!”
“那咋了?”
李梦清表情诡异的挑了挑眉。
“行吧。”
“我送你去友谊医院。”
可就在这时,坐在灵车后座的陶星璨,忽然幽幽的开口。
“小白……白乔楠昨晚生病了。”
“急性肠胃炎。”
“现在就在京城友谊医院挂点滴……”
“你想要去看她,其实可以直接说的。”
林弦的表情瞬间一僵……
李梦清的脸上,则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
“呵……时间管理大师啊!”
“真厉害。”
但林弦此时却面色一变。
“急性肠胃炎?”
“她怎么搞得?”
“吃坏东西了?”
坐在后座的陶星璨摇了摇头。只是眼神有些落寞。
“好像是因为加班还有着凉……”
“不管怎么说。”
“她看见你应该会开心吧!”
而林弦的面色则阴晴不定。
他娘的。
白乔楠怎么也会在友谊医院。
他扭过头,看向挤在灵车上的谢长运和范书哲。
此时谢长运和范书哲感受到了林弦威胁的眼神。
两人摇头如捣蒜。
谢长运更是磕磕巴巴的开口。
“不知道啊,林大人!”
“我俩真不知道。”
“我俩之前的工作单位,真的是在友谊医院。”
“档案可查啊!”
林弦收回瞪着他俩的眼神。
“他娘的,运气不佳啊!”
“希望不要牵连到白乔楠。”
“否则的话,都对不起郑春和。”
……
林弦感慨的时候。
李梦清开着那辆灵车。
她猛踩油门。
下午四点刚过一刻。
灵车就已经停在了友谊医院的大门口。
林弦没有犹豫,直接跳下来灵车。
他冲着车上的李梦清,陶星璨还有孙建林,都摆了摆手。
像是随意的告别。
但他的目光,却不自觉的在陶星璨的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
“你会和阿姨……你妈妈重逢的!”
“我有预感。”
灵车上的陶星璨愣了一下。
她眼睛亮晶晶的冲着林弦点了点头。
“我也希望!”
“谢谢你……”
“今天经历的很多事情,我都觉得,应该谢谢你。”
林弦冲着陶星璨微笑了一下。
没有再多说什么。
而是再次冲着李梦清摆了摆手。
“慢点开!”
“老李,下次再见,一起吃饭。”
李梦清撇了撇嘴。
“不就是去医院,看妹妹吗?”
“怎么搞得好像是要去打仗一样……神经。”
李梦清不再过多言语,而是一脚油门,开着灵车,驶离了医院。
而友谊医院的大门口。
林弦深吸一口气,扭头向着医院走去。
为了不打草惊蛇。
钢七连的一百零八个赤鬼战士,还有张云匪,魏若来……在林弦的示意下,这次都没跟来,而是在三公里以外的一处养老院,等待……
所以这一次。
算是林弦孤身入局。
他身边跟着的,只有两头寻常鬼魂,谢长运和范书哲。
此刻,谢长运躬着身,小心翼翼的开口。
“大人……”
“你要不要,先去看看您朋友。”
“那个叫白乔楠的朋友。”
林弦瞥了谢长运一眼。
“不用……今晚的时间有限,必须先捏造你们说的那枚假的极乐丹。”
“至于白乔楠……她是我敬仰的英烈的妹妹!”
谢长运点了点头。
“懂的,我们都懂……”
“她只是我的妹妹……”
一旁的范书哲忽然接了一句。
“妹妹说紫色很有韵味。”
林弦瞪了这两头鬼魂一眼。
这两头鬼魂,这才立刻住嘴。
而林弦则无奈的叹了口气。
“先把那枚假的极乐丹做好!”
“这玩意,才是今晚最关键的。”
“你们那学弟,靠谱吗?”
范书哲,此刻很笃定的点了点头。
“靠谱!特别靠谱……那是我认识的最憨厚的学弟。”
“他是县城出来的,家里虽然不算贫苦,但也不算富裕,但因为不太懂人情世故,而且说话太过刚直,所以在同届没什么朋友,但他学习能力好,技术也不错,搞科研小组的时候,认识的我俩,把我俩视为知己,挚友……我俩住精神病院那一阵儿,他还总来看我俩,但现在仔细一想,也快有十年没见过了。”
林弦微微点头。
他此时,已经走到了医院内。
“他叫什么名字……在哪个科室。”
谢长运摩挲了几下自己的下巴。
“他姓方,叫方宇杰!”
“我没记错的话,他应该在胃肠外科……”
林弦闻言,直接大步流星的冲着胃肠外科走去。
他在胃肠外科的门诊处,拉住了一个小护士,随后脸上,露出一个他以为的和煦的笑容。
“护士,请问,你知道方宇杰医生,在哪儿吗?”
那名小护士,眉头先是一皱。
但她看清林弦的脸后,皱起的眉头,缓和了一些。这家伙虽然不礼貌,但长得还不错。
“你说方宇杰医生啊!”
“他只有上午坐诊,下午他是负责手术的……他应该刚刚结束上一台手术,但今天已经不坐诊了。”
“你找他明天来吧。”
林弦挑了挑眉。
“也就是说,他现在,在医院对吧!”
“多谢了!”
那名小护士愣了一下。
但还没等她反应过来。
林弦已经大步流星的走开了。
那名护士抬起白嫩的小手。
“啊……这就走了!”
“不加个微信啊!”
“哼,我也没有很想加你的微信,你这个没礼貌的家伙。”
此时的林弦,先是大步流星的走到了厕所。
他选定了一个有坐便的隔间厕所。
肉身坐在坐便上后。
单手掐诀。
魂魄离体。
生人鬼差的魂魄,叹了口气后,和一旁的谢长运和范书哲对视了一眼。
“走吧!”
“去找方宇杰!”
“你们确定,他一个胃肠外科的医生,能帮你们伪造极乐丹!”
范书哲再次点了点头。
“确定,当年实验室里,他的手最稳!比我还稳……如果不当外科医生,他应该进药企的,但偏偏……他喜欢救人啊!”
范书哲有些感慨的叹了口气。
“手术室的方向在正东方,医生手术完后,应该会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休息片刻,毕竟一台手术,三四个小时,是个体力活!“
“胃肠外科医生的办公室,和手术室距离都不远,也在东边。”
林弦点了点头,不再犹豫。
魂体往外迈出一步。
直接穿过一个个墙体。
三个魂魄,同时直奔东方……
找一个人,对常人来说,可能很困难。
但对于魂魄来说,很简单。
因为那一面面,用来阻隔活人的墙体,在魂魄眼中,如若无物。
……
大概十来分钟后。
林弦在一个办公室里,停下脚步。
此刻夕阳西下,办公室正对西边的窗户,夕阳照了进来。
一个留着寸头的中年医生,正疲惫的趴在办公桌上,正在休憩。
鼾声不时传出。
而就在这时,范书哲和谢长运,也走进了这间办公室。
林弦看着趴在办公桌上的那个中年人,声音低沉。
“是他吗?”
谢长运,蹲下身子,把头探到办公桌底下,随后,又把脑袋缩了回来。
“是他,不过小方怎么老了这么多。”
范书哲幽幽一叹。
“咱们毕竟已经死了十年了。”
而林弦则抬手。
他的手上,有两滴泪珠。
那是生人鬼差的眼泪,抹在活人眼睛上,可以使活人见鬼。
林弦此时把那两滴眼泪,抬手一弹。
泪珠,以刁钻的角度,飞入方宇杰的眼中。
方宇杰的身体,忽然一颤。
随后他迷迷糊糊的抬头。
接着猛地瞪大了眼睛。
林弦往前一步,刚想安抚他,让他别大声尖叫。
结果方宇杰,那个中年医生,却忽然……潸然泪下!
“谢师兄,范师兄……”
“又梦见你俩啦!”
“我好像已经有些年头,没梦见过你俩了。”
“一定是最近太累了。”
“你们不知道,学弟最近心里苦啊!”
“院里最近进了好些个因为嗑了特殊药品,罹患重病的病患,送来的时候,他们的肠胃都烂了,根本救不回来!”
“昨天还有一个病患,大骂我是医疗狗!说我拿着高薪,却连人命都救不活!“
“可不是这样啊!”
“我就是个最底层的住院医,一个月万把块钱吧,够吃饭和租房,其他的就别想了,再说也没时间,基本全部精力都放在医院里了,其他工作九九六是剥削,我要是能九九六我能跪下感恩,单论时薪应该算是京城的底层了,你非要说和扫大街的比工资不低那么没办法,好歹是个上了十几年学的博士,在医院就值这个钱!”
“身边转行同学越来越多了,基本换个职业工资至少翻倍,但我是有情怀的,还在坚持,最近有了小孩,感觉生活越发吃力啊,看我还能坚持多久吧。”
“我的手机,最近感觉电池越来越不行了,寻思着换个手机,想着支持一下国产之光,看了看价格,默默的关闭了软件,师兄,我记得你之前用过某个米字牌的手机,那个手机怎么样,是不是性价比很高!”
“师兄,你俩去世之后,我在这家医院里,就没什么朋友了。”
“我想一定是我最近压力太大了,才又碰见你俩!”
“我刚刚的手术,又是一个和那劳什子极乐丹有关的病患,他身体各器官衰竭,肠胃尤其严重,导致完全性肠梗阻的手术,术中被喷了一脚的屎,我赶紧洗了个澡,这才歇息下来!”
“还有上周,上周二,夜里两点来了个结肠憩室出血的,也是被那极乐丹害的,在外院保守了两天了,一直大量便血止不住,转到我们医院急诊的时候血色素只有五克多,夜班和二线去会诊后决定手术,从凌晨三点半搞到早上九点……”
“但这还不能歇息,因为我自己管的病号还有早台手术,回病房喝了一口水接着上台,一块又搞到下午四点左右,扒了口饭,回值班室小睡半小时,接着看最新回来的各个检查!”
“上周四,准备手术的一个林奇综合征的大婶ct看着瘤子已经吃到腰大肌和输尿管了,手术做不了,把家属叫来谈了半天,回去查房的时候看到那个大婶在哭,说自己不怕疾病,可自己才四十多岁,放不下自己的两个孩子,基因检测和免疫治疗又太贵,想给孩子们留点钱,我听了很难过,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只能跟她说一些药物已经进了医保,没有想的这么贵,新辅助治疗结束后瘤子若是缩小还有手术机会……”
“那天,弄完一天所有的工作洗了个澡已经又是夜里八点半了,准备回家,我那时候已经有两天不见我闺女了,真的很想她,想到很快就要看到女儿,两天的劳累也仿佛一扫而光……我那时候想到,范师兄你跟我说过,家人是咱们当医生的动力之一……我当时还不理解,现在完全理解了……”
“真想带你俩见见我女儿啊!她特别可爱……但看你俩现在这副样子,一定会吓到她的,所以还是算了……”
此时,这个中年医生,不停的擦着眼泪。
但他的眼泪还是止不住的往下落,像是一个见到了亲人的孩子。
“师兄啊,我真的很想你们俩啊!”
“尤其是最近……我救不活的病患,越来越多……我看着他们死在那里,我心慌,我难受,我自责……我觉得我要当不了医生啦,我要坚持不下去啦……你们给我支个招,像从前那样……你们帮帮我……”